帝含了笑慈眉善目道:“朕明白,此事是于大人误会,只是王妃这草案也确有令朕不解之处。欲擒故纵之法固然有理,真正实施起来却也存有风险,未必能如王妃所言,令岭北就此归顺我朝。”
陛下一番话说得中肯,看起来谁也不偏,于文章缓过劲来,立即跟上道:“臣正是此意,王妃若要令陛下与臣等信服这草案,还请辅以证之。”
江凭阑将目光重新转向他,“我想问大人三个问题。”
“王妃请讲。”
“一,岭北一乱再乱,若要根治,已不是和谈能够解决的问题,是也不是?”
“是。”
“二,岭北属我朝疆域,那里的每一寸土地皆住着我皇甫臣民,为政者当以民为本,绝不该也绝不能将手中刀刃朝向自己的臣民,是也不是?”
于文章的额间渐渐冒出细汗来,硬着头皮继续答,“是。”
“三,那么,除却暂舍岭北,令其自乱,引诱西厥与大昭的势力渗透其中,再以武力征服之,没有更好的办法,是也不是?”
“是……”他额间细汗愈加密集,不过短短一会功夫竟如雨下,然而毕竟是久经官场的老臣,虽为江凭阑异常迫人的气势所逼,却也不放弃退却,“然虽如此,却不得为之,臣也问王妃一个问题。”
“于大人请讲。”
“您说为政者不当手刃臣民,然暂舍岭北,在岭北臣民看来,一样是被抛弃。这柄刀,举或不举,不过是表面功夫。岭北自乱,西厥、大昭渗入,百姓必然陷于水火,且不论此举是否有违天道,有背德治,即便日后再度收复岭北,陛下也已失了民心。失却民心,如何真正令岭北归顺?”
这番话说出了道理也说出了大义,一呼百应,众臣立即点头称“是”,反对的声音连珠炮弹般朝江凭阑轰了过去。
“王妃口口声声以民为本,却是说的一套,做的另一套,敢问王妃,您可当真是在为陛下出谋划策?”这是居心叵测的。
“以史为鉴,民生怨道素来是为政者失政之根本所在,还请王妃周虑之。”这是讲道理的。
“令岭北百姓无故陷入水火,臣第一个反对!”这是大义凛然的。
“臣也反对!”
“臣亦如此。”
江凭阑立于金銮殿正中,一直很平静,平静地接受这些反对的声音,平静地目视前方,平静到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待耳边乱潮渐渐退去,神武帝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她抬起眼,对上座一笑。
……
郁葱的山坳里,一队百人骑士高踞马上待命。“轰隆隆”三声惊天爆破响过后,当先一骑,他们那位嫌甲胄太重不舒服而只穿了薄薄一层单衣的军师潇洒竖起两根手指,往前一指:“儿郎们,杀进去,一个不留!耳朵最多的,赏十斤大肉!”
“肉——!”
几乎是一刹,马蹄过草沙扬,习惯将号令最后一字作为呐喊词的西厥骑兵们流水般奔泻,一百人生生战出一万人的气势。马是绝世名马,骑士们更是自三岁起便能御马驰骋,与中原人不同,他们是真正的战士,活着只为了纵情厮杀。哪里有酒肉,哪里就有血火,哪里就有他们。
那少年军师亦纵马其间,长风卷过他翻飞衣袂掠起阵阵碧影惊鸿,一瞥是皓齿明眸,又一瞥是珠玉肌肤,再一瞥则是那深深眉眼,敞亮得一如这三万里天地间迤逦潋滟春景。天地在他眼底倒映,他却在天地里翩然熠熠,耀得人眩晕。
一路回马穿枪,收割人命,以流血为荣的骑士们一人提了一串耳朵,于争抢中高声欢呼。对他们来说,那些耳朵不是鲜活的生命,不过换取酒肉的筹码而已。
一场一边倒的厮杀过后,他们的少年军师高踞马上,平静俯视这一地的鲜血尸体,半晌后对他们笑了笑。
这一笑,换得他们更加纵情的高呼,学着中原人那一套说辞呐喊:“卫军师万岁——!大肉万岁——!”
没有人知道,那少年第一次目睹这些于他们而言再平常不过的杀戮时曾白了脸,回营帐吐了个七荤八素。
纵自小习武,却毕竟是金尊玉贵天之骄子,微生王朝十余年来坚持主和几无战事,他也因此从未亲历过战场。况且厥人之暴虐又岂是常人能想象,彼时他伤势未愈,加之不习惯高原气候和水土,身体状况本就不佳,只得在那样满地近乎血肉模糊的惨象里堪堪忍受住,也如此刻这般,对他的将士们一笑。
当然,两个月足够他习惯这里的一切,习惯战场,习惯他原本不喜欢的杀戮,所以今日这一笑,发自真心。然而这一笑过后,他神色一变,快速道:“少了一个。”与此同时,山坳后边“轰”一声爆破响。
这一刻分明没有号令,所有人却都跟着微生玦齐齐拨转马头。少了一个人,王族士兵视敌人性命如草芥,却不抛弃任何一名兄弟。
山坳后边是一条狭窄的峡缝,一次只够一人一马过,微生玦刚才当先拨转马头,因而此时行在最前边。身后骑兵们虽知不该令军师身先士卒,却也顾不得争抢,那样只会添乱。他们得到密报,察德尔族的士兵不知得了哪里的支援,在这山涧之中埋下了火药。据密报,火药只有一批,分三次爆破,方才他们在进入之前已经听见三声,此刻却为何还有?
一众骑兵策马跟上,正疑问这第四声爆破从何而来,忽见他们的军师纵身自马上跃起,朝前头谷地大力扑去。他半空里身姿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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