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珍妮后,上官华芸特意把刘婶喊到跟前,叮嘱道:“这几天,街坊们肯定会向你打探点什么的。眼看离毕业考试越来越近,我不想伯桑为家里的事分心。所以,你要心里有数。无论她们问你什么,都推说不知道好了。”
这是下缄口令。刘婶在苏家呆了十多年,这点规矩还是懂的。所以,她立刻顺从的点头应下。其实,就算她真想出出风头,跟旁人透露点什么,也有心无力——两人每次都是用英语交谈,而她又不会英语,听了也是白听。甚至于到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珍妮和上官华芸是什么关系。
同时,为了落个耳子清静,上官华芸决定暂时宅在家里避一避风。买菜什么的,都全权交给刘婶。
事实证明,上官华芸并没有高估众街坊。
接下来的几天里,刘婶无论是上街买菜,还是出门倒垃圾,总会碰到热情的陌生面孔,借故搭讪。
不过,她在苏家那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更何况,街坊们无非就是心中好奇,打探点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和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有着本质的不同,归属无害却讨人嫌的那类型。所以,搭讪便搭讪。无论是谁,她都是笑眯眯的回应,然后,在对方凑过来之前,她便客客气气的抽身离去。
一连有几拔人碰壁后,过了两三天,类似的事件便明显减少。
刘婶松了一口气。只要那个洋女人这几日不登门,照这样的情形,用不了多久,这事便过去了。
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种时候,苏家那起子人居然找上门来。
第四天上午,她出门买菜,刚刚走到楼道口,便被人堵了个正着。来人亲呢的拉着她打招呼:“哎呀,这不是老姐姐吗?好久不见了。”
这人是苏家大少跟前最得力的管事婆子。在苏家大少嫁过来之前,她是服侍苏二姨***——就是现任的苏二太太。
因为她的丈夫叫陈有德,所以,苏府上下按照老法,主子们呼之为“有德家的”,而下人们则尊称一句“陈妈妈”——苏府是旧式的大家庭,府里的奴仆都是签了死契的。
刘婶八岁被父母卖进苏府,签的也是死契。和所有奴婢一样,她这一辈子都成了苏家的一件会说话的使唤工具:十六岁配小厮、回府做媳妇婆子、儿女们一出生就是苏家的奴才……
幸运的是,她和前任苏二太太的一个陪家大丫头是同乡,从而被派到了苏二太太院里。
苏二太太是个宽厚的人,在她十六岁的时候,放还了她的身契,准许她回家自行婚配。后来,得知她的夫家没田没地的,日子很不好过,苏二太太出手帮了一把。她不但介绍刘叔进了宋记当学徒,而且还请刘婶回来负责打理自己院里的小厨房。
就这样,刘婶夫妇把孩子交给婆婆看管,双双出来做活赚钱养家。三年后,刘叔出了师。他在宋记做裁缝赚的钱,足以养活一家人。而那时,苏二少爷刚出国。苏二太太因为日夜思念年幼的儿子,身子越来越差。刘婶念着苏二太太的恩情,做不到在这种情形下辞工离去,所以继续呆在府里,全心全意的照料苏二太太的饮食。
直到三年前,婆婆突然中风。家里实在是离不得人,刘婶才不得不辞了工。
前年初冬,刘叔突然托人捎信回家,说苏二太太病得快不行了。
婆婆一直很敬重苏二太太的,听说了后,竟急得再次中风,第二天就去世了。
之前,为了给婆婆看病,他们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一场丧事下来,家里的最后一点田地和房子也成了别人的产业。
刘叔索决定举家搬往省城。因为年关临近,再加上要拜别一干亲戚朋友,所以,他们出了正月才起程。
到达省城的第二天清早,家里还没有安顿好,刘婶换上最好的衣裳去苏府拜望苏二太太。
在苏家的街门,她意外的碰到了回国不久的苏又男。这才知道,去年年底的时候,苏二太太去世了。
后来,她或多或少的听到了一些有关苏府的传闻。其中,就包括“苏府故意瞒着苏二太太的病情,不告诉苏二少爷,导致母子俩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的事儿。
刘婶在苏府呆了十几年,听到这种事,立刻就想到了二房那起子人的丑陋嘴面,气愤得好几晚睡不着觉。
所以,听到有德家的叫自己“老姐姐”,刘婶恶心之余,还有一种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感觉。以前二太太在世的时候,这人都没有这么亲热的叫过自己。
“原来是陈管事。”刘婶冷冷的抽出手。如果不是这死肥婆子堵在楼道口子上,她才懒得理。
有德家的笑嘻嘻的打量着她:“老姐姐,什么时候回的省城啊?我们在一个府里呆了这么多年,怎么也不送个信过去啊?府里的老姐妹们也好登门看望一番老姐姐。”说罢,她故意抬手捋了捋梳得油光水鉴的头发。一截壮的手腕便露了出来,上面箍着一只筷子的绞丝金镯子。
“不敢当。”刘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清冷的说道,“烦请陈管事让一下,我有差事,搁耽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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