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珍妮喜气洋洋的登门拜访上官华芸。
和前两次不同。这一次,她显得格外高调:坐驾由原来的普通人力车变成了华丽的两匹马拉的西洋四轮敞篷马车;穿戴隆重,珠光宝气的。
她俨然成了这条街上一道显目的风景线。
马车停下来后,她没有立即下车,而是下巴微微昂起,贵气十足的坐在车上,用英语吩咐车头的男仆去送拜帖。
那是一名皮肤黝黑、头上缠着白布巾的印度男仆。他的一只耳朵上挂着一只金灿灿的大耳环,在午后的阳光下,和身上的两排澄黄的铜纽扣交辉相映,晃花了无数双藏在窗户、门板后的眼睛。
他拿着帖子,响亮的应了一声,跳下车,蹬蹬蹬的跑进楼道。
黄太太打起十二分的勇气,从自家房门后探出半个身子,弱弱的拦驾:“喂,你找谁?”她和她的家人都是本本分分的寻常人,本来是极不情愿招惹这些洋大人的。可是,这丫跑进自家的楼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谁让这栋楼是他们一家安身立命的本。无论如何,她都只能含着小心肝吱一声,表示存在。
尽管珍妮前两次来,她也有躲在门后密切关注。可是,今天她却没能认出珍妮——在大多数国人的眼里,洋女人都是象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除了衣着打扮不同外,她们都是鼻梁高高的、眼睛深凹下去,皮肤白白的,黄毛头发打着卷,长得牛高马大。
再加上,珍妮今天明显是心梳妆打扮了一番,显得格外明艳妩媚,相比前两次的形象,简直叛若两人。
所以,也难怪黄太太的火眼金睛竟不识富贵逼人版的珍妮。
印度男佣瞥了她一眼,露出洁白宽大的两颗大门牙,中气十足的答道:“请问上官小姐住哪儿?”
他说起汉语来,怪腔怪调的,仿佛是鹦鹉学舌。
黄太太支起两只耳朵,连猜带蒙的终于听出大概意思。她挠着头冥思苦想:“上官小姐?”貌似她的房客里本就没这尊神。
印度男仆翻着眼皮望天花板,搜肠刮肚的思索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打了个嘎嘣脆的响指,兴奋的叫道:“她的先生姓林。”
貌似这是第二个来找林太太的洋婆子。“原来是找林太太啊。”黄太太撑着胆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硬着头皮问道,“你们是谁?找林太太做什么?”她向来认为,进了她的楼,就是她的人……呃,是房客。当然,如果这丫是个危险分子,她还是先闪人为妙。
印度男仆虽然下巴抬得高高的,打一进来都是用眼角的余光斜瞟着她,满脸的傲慢,却还没到过于无礼的地步。他耐着子,继续用那怪模怪样的语调答道:“我家主人是上官小姐的朋友。听说上官小姐住在这里,特来拜访。”
朋友!林太太到底什么来头啊?黄太太惊得张大嘴巴,指着楼上:“林太太住在楼上,左手第一间。”
印度男仆连谢谢都木有一句,急匆匆的小跑上了楼。
很快,楼上传来“梆梆梆”有节奏的敲门声。
黄太太溜到楼梯扶手旁,小心翼翼的伸长脖子仰望。只见那丫象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恭敬的拿着名帖,在门口站得笔直。
吱呀一声,门开了。刘婶紧张的探出头来问道:“你找谁?”
印度男仆居然冲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一字一句的问道:“请问,林太太住在这里吗?”
黄太太顿时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她好歹也是林太太的房东,而刘婶却只是一个老妈子。
“狗眼看人低。”她愤愤然的轻哼一声。不过,心里的八卦yù_wàng变得更加强烈了。
刘婶收了帖子进屋。不一会儿,她大开房门,再次出现在门口,腰板挺得笔直:“有请问贵客在哪儿?我家少有请。”
“请稍等。”那个印度男仆转身,小跑着下楼来。
黄太太慌忙闪人,躲进家里,虚掩着门,打开半指宽的一条缝儿,睁大眼睛瞅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随后,印度男仆躬着身子,把那洋婆子引了进来。
托楼上林太太的福,黄太太平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围观洋女人,而且是一位看上去很有钱、地位非凡的洋女人——因为楼道并不是很宽敞,所以,珍妮曾有两三秒的时间,离她的鼻尖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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