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驴儿略有些市侩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很是不协调:“家里实在不够吃,我爹送我来找份活干。”
陈氏还是不可思议,田驴儿的爹不过是个租种别人田的穷鬼,哪来的门路?这是哪里?官家行宫的后厨!有时盛菜用的盘子都是银的!她刚刚偷偷咬过。若不是刘钊为赵兵而死,她和刘贞厨艺再好也不能进来做饮食活计。
田驴儿实在磨不过去,只能尴尬道:“我爹和吕安抚有旧。”
陈氏:“……”自此在后厨里,再没给过田驴儿好脸。
在行宫的后厨,陈氏和刘贞每天做的就是给官家、太子做守孝的素鸭,只那未开府的三大王不用做。陈氏和刘贞疑惑,但想想,素鸭也不是钱财,不见得非得人人喜欢。
不过再是偏僻的地方,毕竟是行宫,还是能听到不少消息,哪怕你什么都不打听,不传言。
陈氏悄悄对刘贞传谣:那个三大王是个书呆子,一心一意以古训要求自己。不吃素鸭是因为素鸭似肉,违背了古人为亲人守孝无心饮食的初衷。
说完还偷偷小声呸了下三大王的矫情----人家太子死了亲爹都没他那么讲究,真是找罪受!
驾崩了的先帝传位给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官家。官家于是立了先帝的亲儿子做太子。刘贞很是敬慕这样一对手足情深的官家兄弟,完全不同于坊间流传的那些帝王将相互相残杀的故事。真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家,她不理解这样的官家怎么会打输了呢?
她虽然没有爬高见过壮阔的赵兵盛况,但就是听也听得出赵官家兵强马壮。又是个好人,连小老百姓买鸭子都担心被骗的好官家,怎么会没有赢呢?阿爹和大哥都说“民能载舟”,老百姓都载着赵官家呢。
就在陈氏和刘贞在行宫后厨忙碌的时候,间或听到外面秣兵厉马,但据说官家爱护百姓一年辛勤劳作,又或者粮草未齐,真要大军压境长城,还要等秋收以后。所以,刘钧那种新兵暂时没有任何上战场的可能,让刘贞焦急的心稍微放了放,慢慢想办法。
而目前与鞑子兵对上只是小阵仗,见好就收,很是打了几个漂亮的胜利。行宫里气氛很是融融,连带后厨也人人带笑。就是田驴儿,被善于和人打交道的陈氏联合几个碎嘴婆子孤立,有些处境尴尬。
刘贞觉得田驴儿平时挺勤快,吃饭从不跟人抢,而且也不在杂役里传她和吕家的闲话,甚至被陈氏欺负也不反抗,其实可以算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又劝不动陈氏,只得在干活的时候稍稍帮田驴儿搭把手。
这天大伙正在后厨里忙活的热火朝天,陈氏边干活边和那几个婆子闲聊,一个青年内侍冲了进来,招呼了两个御厨并一众后厨人员聚过来:“快些筹备酒宴,符经略相公大胜!官家要设宴款待。尔等有甚本事全都使出来,官家有重赏!”说罢匆匆又去别处传话去了。
内侍走了以后,后厨一片沸腾。
官家有重赏!
或许从京里来的御厨处变不惊,但是凌阳里临时招来的杂役各个喜笑颜开,各种猜测,各种畅想。
两个御厨俱是又好气又好笑,沉着脸按住了众人的激动,有条不紊地安排活计。才把整个后厨重新运转起来。
得了上面的令,御厨果然就使出了浑身解数。拿着北地小城简陋的的食材,边嫌弃边在手上翻花般,整制出了繁杂华丽的菜品。直看得平时颇有些以为御厨技艺尔尔的凌阳临时“御厨”们眼花缭乱,恨不得立马拜师求艺。
陈氏咂舌:这御厨果是厉害,平时做些素食倒不大看得出来。刘贞和陈氏也赶紧手脚麻利地制作她们的独门食物素鸭。
很快得了菜,行宫的仆妇鱼贯而来又鱼贯而出地端菜摆盘去了宴席。
第一波菜品结束,后厨众人稍稍放松了些,边准备下一波,边听着不远处传来的丝竹声幻想宴席的场景。
必定请了歌妓和伶人!说不定还有舞姬!
若能看一眼就好了。
可是自己是后厨的杂役,而非行宫的仆妇,也就只能想想了。
丝竹声夹杂着软侬的歌声,如清晨的薄雾,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搔的人耳朵痒得很。
刘贞从没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在她近二十年的生命里,一直觉得春天溪边的鸟鸣清幽可爱充满暖意,是最好听的。是任何人声或是其他声音不可比拟的。她也听过走街串巷的货郎调子和讨饭腰,甚至还小时候偷听过妓寨里的小调,都比不上最天然的鸟鸣。
可是今天,却突然发现,人的声音竟然也可以如此婉转悠扬,瑰丽神奇!真是仙家之乐啊!
她听痴了。
虽然声音时远时近,隐隐的又听不清,也不知道究竟唱的是什么词。只觉得那每一调每一词都那么的高贵优雅,仿若天上的流云,湖水的波纹,舒意闲适。
那唱歌的人该是多么美呢?刘贞想一定是如歌声般纤尘不染的娇美娘子吧?
“贞娘!”刘贞被推醒。
陈氏高兴得很:“快些换个衣裳,仆妇忙不过来,借个人手传菜。”
刘贞激动起来,“我?”
陈氏狠狠点头,拽过刘贞的围裙,推她去一旁休息间换仆妇的衣裳,说道:“不是你就是田驴儿,你可得好好看看宴席上都有什么贵人,何等模样?官家还有太子,几个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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