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过来。凌琛抢上几步,喝道:“叫医令来!”扶住那斥侯肩头,道:“现下如何,能说话吗?”
那斥侯士兵在凌琛怀中,勉力睁开眼来,道:“世子,是骨都侯喜儿子为报母仇,兴兵造乱。骨都侯喜已死,北戎王现下不知如何……”凌琛眼中冷光一闪,道:“城北异动,可是分兵来攻我大浩使团了?”那士兵有气无力地道:“有三支族兵……”
凌琛见医令小跑着过来,便将伤者交给他照看。自己率众人爬上木梯,到了高处,看见四周俱是火光,已向楼寨处围了过来,便如那日骨都侯喜夫人率部围攻时一般。
凌琛气道:“浞野部尽出蠢才!”立时下令道:“调三百弓箭手增援岗楼强弩,射住北戎人阵脚,不准他们靠近栅栏!”顿一顿,又道:“北戎王过一忽儿必突围而来,除温郁渎以外的北戎人,无论是哪方的,射死多少都没关系!”
此时使团中的几名将军都已率部随九路使节入了北戎,凌琛身边只剩两名骑营统领,一名郑闻,一名齐东城。郑闻接令,自去安排。齐东城跟着邹凯随侍在凌琛身边,见凌琛神色冰冷,小心问道:“世子,可要点狼烟,令暗桩联络武州骑兵过来救援?”
凌琛摇头道:“不必,温郁渎对付得了这些人。”他哼了一声,道:“又要杀温郁渎,又要杀我。同时树北戎王与大浩两个强敌,这种没脑子的饭桶,能成什么气候!”他转身下楼,道:“到岗楼去,小爷送温郁渎这个大人情!”
齐东城跟在他背后,有些迟疑地问道:“世子……要救北戎王?”
凌琛脚步一顿,他知道连年的征战,令北平府军人有多么的痛恨这个铁腕统御国家,为北平府强敌的君王,沉吟一瞬,道:“且看看情形再说。”
他自侍卫手中接过马缰,翻身跳上马背,在层层营帐中奔行,脑子却不受控制的,走马灯似的想起了无数的人和事:化作了草原枯骨的北平府士兵;被掠作异族军奴作牛作马的边关人民;乱箭躜身的老皇帝,尸山中哀叫的太子;无助的永庆公主,绝望的独孤敬烈……以及,早晨自己做的那个令人窒息的恶梦……
他穿过壕沟。见弓箭手已经就位,箭如雨下,将外边乱如蜂群的北戎骑兵射在数十丈开外。北戎骑兵虽然也在与他们对射,但是北戎本就不擅制造铁器,骨都侯喜的两个儿子仓促起兵,箭簇后备更是不足,哪里比得上披坚执锐的大浩射手?安置在岗楼上的霹雳强弩更是雷霆万均,几名远远督战的浞野首领本以为躲在弓箭射程之外便安全无虞,岂料强弩之威之厉,中处皆有碎肉四溢,其状惨不忍睹,死者甚众。
凌琛自侍卫手中接过一面盾牌,跳下马来,遮挡着几面射来的利箭,大步跑向木栅门边的一座岗楼。邹凯连忙率众侍卫跟上,一面挡箭,一面阻止道:“爷,你不必上岗楼……”话音未落,忽听寨外山呼海啸,喝道是:“王驾有诏:浞野部协从叛乱,抵挡王驾者,全族格杀勿论!”
凌琛一把抓住岗楼木梯,两步便跳上了楼去。楼上士兵连忙执盾为世子挡住飞箭。凌琛从肩上取下长弓,指间夹上数枝箭簇,弯弓搭箭,目光阴冷地瞧着北戎王旗在乱如滚汤蚁穴的刀箭丛中招展,撕裂。但是北戎王亲卫句黎军的黑色重甲已经在火光之中,如一把锥子一般,在杂乱的军阵中撕开了一条裂口,向着大浩使团所在的寨门中冲杀了过来。
在队伍头前领兵冲杀的重甲骑士回头四望退路,只这一瞬间,就令久经沙场的凌琛捕捉到了目标,瞧定了那双曾经出现在他恶梦里的,冰冷的,带着异光的褐黄色眼睛!
他手中的锋利箭尖,已经对准了那双眼睛的眉心处,但是他执弦夹箭的五指却凝住了。
中原,北戎。
杀了温郁渎,北戎国内在推举出新的统治者之前,自会混乱一时,北平府军也许会有片刻的休息时机。但是数百年来,中原人头一次能深入北戎腹地,探查地形,了解北疆各部情形的机会,便也会随着这双眼睛的闭上,灰飞烟灭。
北戎,中原人心腹大患的北戎,仅凭国内一时的混乱,是不足以令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消失的。
北疆统帅的眼睛,必须要看得更为深远。一如当年的汉武击匈奴,唐皇开西域。汉武帝令张褰出使西域,唐太宗令使者游遍突厥,命三藏法师写大唐西域记……他们需要的是完备的情报,是清晰的战略构想,是能令汉家疆域在荒漠绝域中扎根生长的铸剑为犁……而不是凭着血气之勇的一还一报。
没有卫霍的漠北军威,没有班超的西域经营,也就没有最后窦宪耿秉金微山长击匈奴,燕然勒铭的千秋功业!
凌琛五指翻飞,箭簇划过长空,正正射穿了寨门的牛皮长索!他气运丹田,喝道:“大浩诸军,退入壕沟之后!
三百名弓箭手训练有素的边射边退。凌琛与岗楼上的士兵们都弃了强弩,跳下岗楼,奔过木桥。桥后,是装备着霹雳弹的十架强弩,和准备好了火药箭簇的大浩骑兵!
温郁渎与句黎军骑兵边战边退,很快便退至栅栏边,撞开了已经松散欲倒的寨门,边战边退,与叛军绞杀,退过了壕沟之后。叛军呐喊着,源源不断地涌将进来,木栅栏已被推倒殆尽,许多北戎士兵抬着木桩,向壕沟处奔来,数座滚木造的长桥已在壕沟上架了起来……凌琛冷酷地微笑,下令道:“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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