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炉里的剑南烧春散着与一般的“绿蚁新醅酒”不一样的醇香,在这大雪纷飞的冬日,一口喝下去能从脏腑暖到心窝里。完颜晔勺着宋岏刚端上来的掺着蛋花与肉糜的黄米饭,又看着后者在几案上铺陈开纸墨描摹冷雾里的湖中一景,不由得想起他是如何与宋岏认识的来。
完颜晔与刘桁越虽说只是一双在江湖认识的闲友,但在刘桁越带领着家中的商如果】..队开拓突厥的市场的时候,作为突厥可汗的次子的完颜晔看在情谊上、为他缔结了纽带,两人感情自那次愈发深厚。前几月完颜晔带着突厥的使队来到长安,刘桁越恰好被父亲送来修学,他惦念着好友,便自觉充当了陪游,与完颜晔一起好生游览了一番京师。
刘桁越所居的玄都观位于城南崇业坊,后院遍植桃树,相传是一位刘姓道士在此问道的时候种下的。传闻难以考据,但玄都观桃景宜人却是不假,称得上是长安一景。只可惜当时完颜晔上门的时候已然冬雪初至,观中池畔也只有千百树态扶疏的枝干了。
“你来得晚,”完颜晔还记得当时刘桁越带着他走向后院时说,“那‘一树红桃亚拂池’的好景色只有来年才得见了。
“不过这玄都观里即使桃花不开,也依旧有诸多秀丽的好景致,”刘桁越带着他走到湖边,示意完颜晔看向湖中亭台。“那位道长见着没?这观里除了住持以外才学最出众的羽衣,我和他讨论过几次经纶,内里和外在都把我惊艳了。”
完颜晔睫毛上面可能是沾了一点雪,他看不清远处的湖心亭全部景色,只迷蒙看见一个席地而坐、乌黑长发垂坠在白袍上的背影。此时刘桁越已经抬脚往亭中去了,那端坐赏雪的道长听得声响转首,两人便得已看见他的面容。
他的模样也像他的背影给人的感觉:眉与眼眸的颜色分明,肤色带着些许的苍白,然而唇却是浅红、柔软的。这位道长五官清冷,神色却很温柔。
刘桁越打了招呼便向他介绍了完颜晔,“道长,这是我的好友完颜晔。完颜,这是宋岏宋道长。”
“‘晔兮如华’的晔。”完颜晔简单说了一句便在宋岏招呼他的地方坐下了,后者的道袍沾染了一点旁边香炉里的檀香味,闻着很舒心。“‘巑岏以长企兮,望南郢而窥之’的岏。”宋岏将煮好的茶分给他们。他手指修长、指节有力,完颜晔知道,这是常年执剑的证明。
初识时刘桁越便笑言宋岏的品行真的正如名字一样“山高锐貌”,而如今相处久了,完颜晔便愈发觉得的确如此。宋岏的好,是那些他家乡里上马可跑场、下马又能缝裘衣的姑娘都比不上的。虽说他是个放浪形骸的人,但在和宋岏相处了这些时日以后,却也不知觉间收敛了诸多性子,这才不怪之前刘桁越好奇他的心意来了。
屋里依旧烧着如那日的檀香,宋岏白描几笔勾勒出接连雪线和亭台院落,期间被完颜晔骚扰的次数数不胜数。最后宋岏撑出一副冷色,完颜晔才收手,赶着给他收拾书桌上的医书。宋岏笑得晃了对方的眼,完颜晔这才晓得方才是他装出的模样来。
他倍觉可爱,低头又见宋岏摊开着一本古着,怕一不小心弄断了竹片间的系线,便问:“这本我要帮你收起来吗?”
“那本先留着吧,摊在哪里就成,我往后还要用。”宋岏垂眸将画放置好,回头就看到完颜晔饶有兴致地就着他新写的药方比对竹简上的药性,思考片刻后完颜晔道:“你是想以‘颉克洛’为引谱一份药方解决奇毒‘移珠’?”
“是的。‘移珠’专攻心脉,毒性极大,却又劲道绵延,普通药物无法与之相克。”宋岏走近,手指轻抚过写有药方的硬黄纸,脸上似是流露出少许悲伤的温柔。“唯有这回纥的‘神赐’药力绵柔而又能持续温养心脉。”
“这药方看着也算是完备了,只是中‘移珠’后还能有机会服下的寥寥无几,需有只是受了一点毒性却又长久遭其困扰的患者方可。”完颜晔转而又道,“阿岏阅历甚丰富啊,竟是连‘移珠’也可攻克。”
宋岏微怔,随即不甚在意道:“也只是写着玩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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