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像真有一种严肃的痛苦似的,“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反正我高兴不起来,你别管我。”
她说话的时候当着两个大人,却显出一种刻意的、淡漠的无视,像要把平常在人群里得到的无视加倍反馈回去,又像被高压管束久了轻视久了的小孩子,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能做主拿捏别人,而格外装腔作势端起架子来一样。男孩倒是看了他们好几眼,女孩使劲一拉他袖子,他赶紧僵硬地摆正脑袋。
叶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看那张熟悉的稚嫩脸孔露出孩童的讨好之意。那究竟是不是叶秋的表情呢?小时候他绝不会这样讨好自己,对女孩子可就难说。
两个孩子很快在露水未晞的石阶上躺下来,四只眼睛望着天空。
“我讨厌这里。”女孩突然说,“我要走。”
“你要去哪里?”
“外面吧……我不知道。”
“外面也不好,不一定比这里好。”男孩想了想,“我爹说,哪里都一个样,看着不一样,到最后都一样;他又说,你必须出去了,所有地方都看过了,它们才一样,不然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在你心里不一样。”
“你爹真奇怪。”
“你要去找你师父吗?”
“不找。”女孩抽出枕麻了的双手,眼珠随一朵云动了一下,“你能不能安静一会?烦死了。”
她平白无故生起气来,男孩讪讪一笑,没有回嘴。女孩静了片刻,忽然又道:“你干嘛不说话?你怎么不叫我别走?”接着马上说:“你还是别说话,听你说话我心烦。都别说话!”她手掌一合向里一捏,掌心里的幻象立时碎灭无形。
那男孩看样子不比她大,却已习惯了玩伴的喜怒无常,笑了笑,仰头望着天空不吭声。女孩也终于安静下来,侧着蜷起身,脸支在小臂上。叶修将她的神情看得清楚,那是一种以年纪来说有些可笑,又没边没沿没着没落的忧伤……人生最初的暴戾和忧伤都是没着没落的,像第一次向往的远方,未必是实指,也许只是没着没落中一个泛化的期许。
他们用的语言和村里又不一样,比较接近女孩和众职业选手交谈时的腔调,因此还听得懂。黄少天注视着叶修在两小面前蹲下来,不一会就搭上了话,竟然还有说有笑。他伸长脖子往半掩的内门里望过去,只见半院子的落叶,一扇色泽暗淡的屏风遮挡住内室,尽处一道木梯通向二楼,扶手上的清漆褪得坑坑洼洼。
屏风上的木纹线条凌乱,与温泉池壁上的刻印如出一辙,同样的图案,这是第十五幅。
黄少天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出去了。
“有什么收获?”喻文州问。
两个人一起去,一个人先出来,确实有点奇怪,黄少天挺庆幸他没问出口,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在那个静得阴森的地方多待。
他看着喻文州平静的面容,几天几夜的折腾下来,他跟其他每个人一样外表狼狈,风衣下摆扎起,脸上手上都有划痕,却仍然如此平静……真正的平静是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陌生的时空里,那个在无人注目的角落,在众多轻视怀疑下静静磨砺着自己,最后从容告别蓝雨训练营的少年,或许也是这样平静。
黄少天突然生起一种想把叶修关于杀人的话告诉他的恶意。
不管有没有骂叶修和周泽楷两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温泉,继喻文州之后,大家还是陆续在水里泡了泡。肖时钦独自找了个最偏远的石缝,盯着水面出了神,以至于有人在他肩膀上一拍时吓得差点蹦起来。
“别蹦。”叶修说,“溅我一身水。”
肖时钦愣了两秒钟,镜片上满是水雾,他冷静下来推了推眼镜,“有事上岸说。”
“有必要吗?你这是重复劳动。”叶修指责,“反正过一会还要脱一遍。”
“……”
“要不你别上来了,我下去?”
“……”
“非要上来就快点,”叶修很不耐烦地催促,“这里环境特殊,我怕我不由自主就把你给扒光了。”
肖时钦深呼吸,妈的忍不下去了……一时间他甚至希望自己变个性别,能光明正大一巴掌拍在叶修脸上。
“你有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叶修严肃,“小肖啊,不是我说你,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乌七八糟的?有事找你,那是正经办事,没事找你,才证明感情是多么坚挺——”
肖时钦沉默地擦了擦眼镜,沉默地一拍水面,从头到脚溅了叶修一身。
“幼不幼稚,”叶修摇头,“气氛!气氛懂不懂?头一次要的就是个气氛……卧槽,你生气了?”
肖时钦一言不发从水里站起来,伸手去捞岸上的衣服。水温变得越来越难耐,他像一只被活焖的螃蟹,由里至外发红发烫,不知是在热水里泡久了还是叶修靠太近的关系。这一刻他真的无法忍受,从生理到情绪都无比难受,只想远远离开。
穿衣服时他几乎想叫叶修让开,留下自己一个人,残存的理智阻止了话语脱口而出。
“早该出来了,蛇毒发作还泡温泉,你也不怕热晕过去。”叶修没话找话,“在水里煮着啥滋味?”
肖时钦没答话,他也觉得这个煮字用得挺贴切,说到底,自己为什么要跑到水里自虐呢?
“得,这是非暴力不合作啊!”叶修乐了,“谈谈吧?一直想和你聊一聊,事赶事的也没排上,正好趁这个机会。”
什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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