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让两个孩子上街了,总怕他们出去一下,就会出什么事。四姨的病随着日子越来越冷也变得严重起来,偶尔咳嗽时还会咳出几口血痰。改改担心,一直说等局势稳定了要带四姨看病,但都到腊月里了还没寻到机会。
“就这样吧,一会儿上街了我也正好看看,大夫如今出诊不出诊。如若时间够……”改改微低下头,“我就顺便打听一下李家眼下情况。”
他们照着秦保长说的,自十一月来没有出过屋。今日来人前,凤轩斋的人更是一次都没上过街。只知道日军进了城以后,桐城商人大部分都选择了与之合作。李家自然也在那个所谓的“中日合作商贸会”里面。往好处想吧,要是这样,李家总不至于落魄了。
只要李家不落魄,好歹梨花也算是好过。现在想想幸亏梨花四月里嫁了,要是留在了这儿,非得让日本人拉去他们那居酒屋里头。现在也好,好歹他们几个人里,有那么一个是欢欢喜喜嫁了人,过着姨太太的日子的。
四姨听他提了,倒是先叹了口气:“只怕你也不单是想打听李家吧?”
“我当然惦记着梨花现在怎么样了。”
“李家若好,大户仇家估计也不会差。桐城大户商家也就那几家了,打听了这家别家自然也知道。”
改改垂着眉眼:“仇二爷怎么样……我打听了又有什么用。”
“为求心安罢了。你说能有什么用?”
事情有时候就是那么让人觉得好笑,你总觉得眼下境况已经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可是越往前走,越发现之前的那些失望都不算什么。越是往前走,越觉着这路黑魆魆的总有更叫人绝望的境地出现的。
是谁能开得起那么大的玩笑。要是老天爷,那老天爷真的太会捉弄人了。
白拜了关公老爷观世音菩萨。
从门出来,改改选了一身不起眼的褂子,钱塞在了袖子内袋里,手一缩手臂随时能碰着,要是丢了不见了立马能感觉得出来,另又戴了顶黑色的帽子压着了偏长的头发,帽檐比较宽,基本上遮住了他眉眼长相。
出了巷口,本来等在这儿的黄包车夫都已经不见踪迹了,原来多繁荣的一条巷子,如今一片萧条。院落里头的那些枯枝老树落魄的伸着枝丫,大白天,每家书寓都紧闭了门房楼窗,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短短几夜之间,这边的乌瓦楼房便都失了生气。
街道萧索,行人本就不多,即便有也都来去匆匆。想去的几家药房大多关着,好歹瞧见一家开了门的,也就只有一条缝,改改和人递进药方和钱,递出来的药包比以前小了整整三四倍。店家也和他倒苦水,说是连连打仗,受伤生病的人那么多,这段时日来又没办法出城去进药物,几家药房都是坐吃山空,要在不安稳,只怕全都得关门。
改改也不晓得店家说的是真是假,可是不买,去别家又不一定买得到,四姨的药不能不吃。勉强接受了那人告解,又与老板闲谈了一会儿。大约了解了一下城内情况。
李、秦、仇、宋四家都和日本人谈好了条件,秦保长特地出来和百姓做了保证,说要让大家安安稳稳过这个年,也会让大家伙儿开春了以后,重新恢复以前的日子。
老板是个上了年岁的一把白须的老头,说到这儿,连连摇头,连叹三声:“还不知道这年过了以后是什么日子呢。都是一丘之貉,哪来什么好东西。算来算去,最后倒霉遭殃的还不都是我们。”
改改听他一番话,又问李家情况。
“李家我看是最殷勤的。李老爷本来不是这性子,到底祖上还是出过举人进士,晓得要和日本人合作,那是第一个反对。可他儿子偏偏不是,李家大少爷是个荒唐人物,前脚娶个艺妓进门不说,后脚立马到日军前头点头献媚,把人李老爷子气得够呛。几日前我有个做大夫的朋友还到他们府上看诊,听闻老爷子也是只有出气没进气了。”
“李少爷……李少爷有那么荒唐?”
“你不信,开春时候去看就知道了。”老板捻了把白须,抬头看眼天色,作势要将门板合上了,“好了,你也莫在街上游荡,这两日也经常有日军来回巡逻,不是抓壮丁的,就是揪逃兵的。你也是个正当年的年轻人,好生小心着。”
改改与人道了谢,老人家与他并不相熟,这份好意也算是熨帖。
最后也还是没有问出那户人家,那一人的情况。不是不想问,只是不知道当如何开口。仇家如何了?方才也已经说了,仇家与那另外三户一样选了那条路。可……可那是仇天酬,仇二爷,那性子怎么会心甘情愿选择和日本人合作呢?
虽说并没有真正交心,几个月交往,也不见得就知心知底,可是仇天酬是什么脾性,改改大概是晓得的,他不是那种知道别的地方惨遭屠戮,还会无动于衷和敌人合作的人。不至于像李家老爷那样被气得从此卧病在床,但……
但……
但会如何,他也不知道。
说到底对那个人还不够了解,来不及去了解了,是改改先怕了,先退缩先走的。他眼中的恋慕也好,自己心底难能抑制的情感也罢,是他把人给推开的。他不要他赠的玉佩,他也把想赠给他的玉一把扔在地上碎了。
在炸弹轰炸的日日夜夜里,改改不止一次以为自己会死。
炸弹轰鸣中死,日军攻破城后死,军队交战中死。他因害怕死,早早与惠娘商议如何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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