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云飞推门进来,正好看到张灯握着长戟比划着。
张灯被吓得个半死,手一松,长戟“咣当”一声掉到了地板上,地动山摇。
他头都不敢抬,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长戟。料想黄老头的神情一定是青黄交加,非常不好看的,张灯内心拼命打鼓。
“小兄弟,你叫什么?”黄云飞的声音却出人意料地平静,他走了过来。
“张灯。”罪魁祸首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就是张灯?我记起来了,你是给周悠做事的吧。手伸出来我看看。”
张灯便老老实实地将手递了过去。
黄云飞低下头,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叹:“是你啊。”
什么?什么你?
黄云飞也不说这个“你”是谁,是什么意思,反倒乐呵呵地拍了拍张灯的手:“千寻万寻,没想到就在身边。张老弟,咱真是有缘分。这长戟也和你有缘,你也不要怕。如果有意向,我可以原价卖给你。”
张灯哪有这个闲钱,用力摆手,弯腰拾起了长戟:“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他这么说着,却听手中“咔嚓”一声,长戟竟就此折断了。
折断不说,再次摔到地上的两部分全数碎裂了开去,变成了小块小块的铁片。张灯手里的那块也在他的惊恐之下,被捏成了屑粉。
完蛋了,这下闯了大祸。张灯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很想就此晕厥过去。但碍于颜面,他没办法倒地,只好在心里想象一下昏成煞笔。
等了一会儿,黄云飞却没有发怒斥责他,却是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看来它也就到这里了。张老弟,你和阿悠去楼上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早上带你们去吃早茶。”黄云飞蹲下来,拨了拨地上的碎屑。张灯见他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立刻脚底抹油,嘴里嘟囔着不好意思,返回了客厅将昏昏欲睡的周悠扶到了楼上。
黄云飞是真有钱假哭穷,客房都各自带一个小卫生间。
张灯在自己的房内洗完了澡,这才把没了电的手机插到充电器上。站在阳台上看夜景的时候,他顺便抽了一支烟。
永不灰暗的香港正在他的眼前闪烁,一如他的滨海,上层飘浮着一层褪色的光线粒子,就像是灰尘那般笼罩着城市。
香港的夜晚比滨海嘈杂,夹带着老派的妖异和滑头气息。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无处不在的吊牌,霓虹灯,空气里从上之下都带有人味,在顾旧迎新的楼房间发酵。
闷热,像是只剩下一条沙丁鱼的罐头内那么热。
张灯抽完这支烟,觉得脑门上又泛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抹了抹额头,进屋拿起桌上的凉水壶,倒出了一杯水。
整好一杯水,似乎是黄云飞在他洗澡的时候拿来的。他也不想多问,开了空调,一口喝了干净。不知为何,这水里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张灯皱了皱眉头,复又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
他逐渐开始相信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亲眼见到了,还因为从他心底的某一个角落里也开始产生了熟悉感。那把长戟,让他觉得自己曾经见过它,虽然不知道是在哪儿。以前他也有过既视感,但这一次特别强烈,仿佛有什么要从他脑海里蹦出来。
是什么呢?他却隐隐感到恐惧。
长戟上沾染的污垢血迹,刀下的血雨腥风,千百年前的悲欢离合,还和他有关系吗?
张灯把抽了一半的香烟掐灭了,返回房间吃了一颗安神药,塞上耳塞关门睡觉。
这一晚他又久违地做梦了。
梦里自己似乎是个古代的游击队员,总在和一个造反的地方官打仗。
打着打着新皇登基了,他也抓到了地方官。
他把那人押送到了首都,让他叩拜在皇帝脚底下,自己臂弯里抱着那根长戟,洋洋得意地等待封赏。
那梦里的众人都说鸟语,只有皇帝偶尔讲两句人话。殿堂不如他想象中华丽,屋内四处点有烛光。
最后皇帝龙袍一挥,命人将地方官押了下去。张灯抖着脚看他从身边走过,地方官却抬起头来看他。
居然是刘白的脸。他那双杏眼清澈如故,细眉依旧微蹙,看进了张灯的眼睛里。
这一刻,张灯忽然感觉到有万般悔恨和歉意,想要上前拉住他不让他离开。可是他动不了,他的手僵住了。
“张**,生离不如死别。”
刘白的声音仿佛是透过玻璃传来的,极度模糊,带有实打实的失真感。
这一句话后,他便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张灯想要追出门,但却一脚扑入了一方红土中。抬眼是满目青山,好似在某个山头之上。
刘白站在对山下,站在一片荒凉的草野中,穿着古人的衣服正越走越远。张灯知道自己追不上他了,只好拉开了嗓子拼命喊他。
他好怕对方走远,好像走远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就像是会消失在记忆中一样,所以他拼命喊拼命喊,喊到嗓子里都有了甜腥味,他还在喊。
刘白头上的官帽顿了顿,他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虚虚回了回头。他看不到任何东西,便又转头过去,往前走了。
张灯只得开始奔跑,往山下奔跑。
他不知为什么要跑,只是觉得再不跑,这辈子都会见不到对方。他觉得山路漫长,周围古树盘根错节,竟然是生出了一个巨大的隧道,他往里面跑着,往光亮处跑着。
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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