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真真是孽缘。”
而这孽缘说的却不知是谁与谁之间。
得了南三直所说的法子,苏风溪修书一封令人递给白明玄和皇甫玄,他设下重重迷障,叫皇甫庆亲自杀了三百二十一人,一为压制蛊虫,二为报仇雪恨。
皇甫庆什么都不知晓,但他希望他能亲自杀一些杀害了他家人的人——这本该是他要做的事,如今却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
皇甫庆终于将手勒上了他的脖颈,苏风溪近乎是期待地看着他,能死在他的手上,于他而言,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蒙眬之间,像看到了当年天真烂漫的红衣少年,骑着马甩起马鞭、似笑非笑。
苏风溪缓缓地闭上了眼,坠入黑暗。
…………
苏风溪依旧未死,司徒宣带着他,要寻一处地方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却不想为正道所困,直接被掳走到了苍家。
苍家人以他的性命威胁司徒宣,逼他就范当人炉鼎,苏风溪方才知晓,原来苍穹也练了魔功,正急需炉鼎,但那苍穹却是个有情之人,心心念念着一人,不愿触碰其他的任何人。
苏风溪仅存的道义,见不得司徒宣为他身陷囹圄,再受磋磨,便在苍穹的帮助下逃出了苍家,去寻魔教的帮助,却不想此时皇甫庆已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皇甫庆看他的眼神,同多年前一模一样,像那些不堪的过往从未发生,他还是他的师弟,他还是他的师兄。
但苏风溪心里清楚,皇甫庆是个极记仇的人,纵使有一分喜欢,他也会将这点喜欢一点点剥离开去,他二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决计无法在一起,如今有一晌贪欢,已是上天怜悯。
苏风溪又骗了司徒宣,他像有无数的谎言,总在拿着刀去割这个爱着他的人,偶尔会生出愧疚的心思,但他的心很硬,许是因曾经柔软,便因这柔软生出累累疤痕,变得戳不透、焐不暖。
苏风溪对司徒宣道不出真相、给不了信任,能给的只有虚假与欺骗。
司徒宣明明看得清、看得破,却甘愿当个傻子,任由他骗。
苏风溪毁了一身的功力,废了司徒宣多年养的身子,连同多人筹谋,终究暂时救回了皇甫庆的命。
但还不够——皇甫玄不死,皇甫庆如何能活?
他杀不了皇甫玄,白明玄能杀,却不会动手,这时间能叫皇甫玄去死的只有他自己。
…………
皇甫玄手捧着刚刚炒出的栗子,推门而入,他神色淡淡,倚靠在门口,问躺在床上的苏风溪,为何唤他来。
苏风溪挣扎着扭过了头,他道:“为了让你去死。”
皇甫玄忽地笑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苏风溪的床边,他抓出了一枚犹带温度的栗子,咬开了口,又将栗子肉压在苏风溪的唇上。
苏风溪张开了口,将栗子肉吞入口中,显得柔顺又脆弱。
“为了皇甫庆能活,你叫我死?”
“对。”
“你是知道的,皇甫庆并非我亲生子。”
“你待他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你才是我的儿子,虽然和白明玄长得很像。”
“你从未拿我当过你的儿子。”
“你莫怪我,都怪白明玄骗我,他一直说,你是他的儿子,是他和孟昀春风一度的孽子。“
皇甫玄话语说得漫不经心,似是在讲他人的故事,眉眼间俱是少年傲娇之气,苏风溪攥紧了手心,他心中有恨,但这恨有似太过轻飘,无法动摇他此刻的决心。
“你会救皇甫庆的,对么?”
“你是要你亲生父亲去死,对么?”
“对。
“我求你去死。”
“换庆儿活?”
“换庆儿活。”
皇甫庆收敛了嘴角的笑,他伸出手,虚虚地摸了摸苏风溪的眉眼,像是想起了什么,竟有些怅然。
过了半晌,他轻声答道:“我可以去死,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
苏风溪终于同皇甫庆做了最终的了断和最终的告别,他灌入了两杯断情水,却依旧记得曾经的过往与是非。
原来这断情水用的第一人,竟是皇甫玄,白明玄试图抹掉他的记忆,却成了空,而他是第二人。
因他流着皇甫玄的血,断情水便对他毫无用处,反倒是皇甫庆,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记忆。
他到了江南,失去了一身武功,成了一方富贵,纳了妾室生了孩子,没过多久,司徒宣也赶来了。
演完了最后一场戏,皇甫玄拍了拍他的肩膀,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司徒宣的眼角犹带泪痕,无尽的苦难压得他眼角出了细纹,身子骨也瘦到让人发慌。
苏风溪将人抱回到床上,过了一会儿,又扯了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他骗了他那么久,几乎毁了他前半生,终究生出了歉疚与心疼来。罢了,这一次不再骗你,哄着你,一起过日子吧。
唢呐吹吹打打,轿子进了苏府,烛火飘摇,苏风溪弯下腰,一点点掰开司徒宣攥紧的手心,他轻声说:“不要怕。”
司徒宣不知为何,竟落下泪来,他该是开心的,但此时此刻,心中竟生出无尽的惶恐来。
他攥紧了苏风溪身上的常服,如同攥着一根救命稻草般,他道:“我只有你。”
“嗯,我在。”
没过多久,苏风溪的妾室为他产下一子,第二日便没了性命,消息得来的时候,苏风溪正在写字,他抬头看了一眼抱着婴儿的司徒宣,到底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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