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笑着看向颜路,并没有说话。颜路整理完手边的竹简,两边青灰的散发微微拂动。
精心打磨的编磬投射着满地蔓延的血色,舞女脸上的□□浮在案上打翻的酒液上——他记忆里那场走调的乐舞,希望再也不要有。
有几瓣金桂落在张良的衣袖上,洁白的儒服沾染点点橘红,颜路信手拂去几片,却观察到张良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子房袖中有何物?”颜路微笑着侧头。
张良勾起嘴角,捧着金桂往旁边挪一小步,“良在藏书楼所借的一本周文《礼记》,师兄有空可来良居所共赏。”
“罢了。”颜路叹息道。“晚上离庄时小心点,庄外一定还布有隐密卫和罗网。”
“多谢师兄。”
待张良的背影完全隐没在回廊深处,颜路背手转身,疾步走在长廊曲折的地砖上,晚霞透过假山的缝隙照在他的侧脸,衬得他眼神雪亮。
颜路明白现在局势紧迫,师弟出庄暗中帮助反秦势力无疑是火上浇油,但是六剑奴中途离场,墨家那一边肯定遭遇些不测,有张良在也许会好一些。
行至大师兄屋舍门前,颜路闭眼调整思绪片刻,随即敲门入内。
“大师兄。”颜路上前一揖。
伏念的书案前堆满了竹简,颜路细看都是小篆字体,伏念把一卷竹简放置在一边,头也没抬就说道:“子房今晚又要出去了?”
颜路略惊讶地抬眸,“……是。”
“真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伏念道。“也是你平日惯出来的。”
“子房他……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论剑还没结束,六剑奴就提前离开,恐怕是帝国那边出了问题。他这时出去,不是惹人猜疑吗。”
“是……”
伏念看着一向为师弟开脱的颜路,对此也挺无奈,只能叹息道:“也不知道始皇帝陛下未来会对小圣贤庄做什么,帝王心难测啊。”
听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颜路略有些触动,但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开口问道:“师兄,路有一个疑问——扶苏所托师兄之事到底为何事?”
“你应该知道的。”伏念合上书简。“扶苏为皇长子,早晚有一天会继承王位,现在他应该为未来的治国之道感到迷茫。扶苏心性仁厚,与儒家仁政思想暗合,但帝国长期推行苛政,所以——未来是用法家、道家,还是用儒家,是他现在最应该考虑的。”
“如扶苏所言,扶苏此次来庄对儒家来说是一个机会。”颜路双眼微沉。“只是路觉得这个机会不要也罢。”
“是的。”伏念道。“不过我感觉,扶苏现在最应该考虑的不是未来的治国之道——而是怎样才能顺利继承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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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小圣贤庄已有值勤的弟子巡逻打更,身着夜行衣的张良小心地翻过高墙,又仔细避开巡夜的弟子,才轻轻打开宅院的门入内。
墨家和纵横的事情告一段落,所幸庖丁无事,李斯赵高暂时没有把柄对付小圣贤庄。张良交代完一些琐碎的事后就急急地赶回来,毕竟扶苏刚离庄,自己在那逗留太久终归于己不利。
院内有几株稀疏的青竹,长势并不好,是从张良颜路原来共居的院子里移植过来的。光阴飞逝,原来二人共居的宅院已经移交给年幼的新弟子,只有张良执拗地提议要移植几株竹子留作纪念。颜路笑着默认了。其实竹子并不适合移株,能存活到现在也属万幸了。
张良推房门的手一僵。想到颜路,不由得让他联想到十年前一个猜测,虽然这个猜测没有细想就很快被他否定掉了。
内奸。
盖聂平静地对他说出这个词。帝国的举动如此迅速,纵是墨家规划周密也难逃帝国魔爪,墨家甚至反秦势力内部定有奸细。
十年了,韩非那句话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嬴姓赵氏,毕竟与嬴政同宗,无缘无故更改姓氏实在可疑,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说服自己去怀疑师兄,即使师兄依旧自称为颜氏,编造一些并不存在的过去,张良都不愿怀疑他。
张良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屋内竹帘半卷,清辉洒在窗柩边的青釉瓷瓶上,反射着金桂上的水珠。忽然张良想到什么——临行前他并没有给金桂洒水。
张良警觉地环顾四周,只见一人稳坐在小桌边,待张良上前在月光下看清此人的模样,他才长吁一口气:
“师兄……真是吓煞良了。”因为张良手中的凌虚已经出鞘半寸。
颜路抬起眼帘,“子房回来的有些晚了。”
“是是,是子房的错。师兄为何不点灯?”张良放下凌虚,点上了烛台上的蜡烛。
颜路拿起桌上的杯盏,“我怕点烛太惹眼,现在小圣贤庄大多弟子都睡了。”他抿了一口茶。“墨家怎么样了?”
“并无大碍,丁掌柜已经救出。”张良在颜路对面坐下,颜路给他满上一盏茶。
“还好无事。”颜路思忖片刻。“之前我竟不知丁掌柜是墨家人士……”
“良之前也并未察觉。多年来丁掌柜只管小圣贤庄的膳食,也算不辞辛劳,虽然儒墨自古不相往来,但儒墨关系也不算太坏,容他丁掌柜在庄又何妨。”
颜路颇有深意看了张良一眼:“是真没有察觉,还是故意隐瞒?”
张良笑着一揖,“两者都有吧。”
“也罢。”颜路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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