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不大好。”年轻人不冷不热地回答着。他望向窗外,透过发丝缝隙,他的目光很怪。这些全都没有逃过丁芙蓉的眼睛。
年轻人抿一口酒。若有所思。问:“店家,有牛奶吗?或者羊奶、马奶什么的……”
“这……客官,这里不比大漠,哪儿有那些东西啊。您看……”
“那么有米汤吗?”
“有,都是早上剩下的了,已经凉了。”
“帮我热一下,端一碗上来。”吩咐完毕,年轻人再次打开皮桶,竟从里面抱出一个熟睡的婴儿来。
丁芙蓉的心里一动。
店伙计端了一碗米汤来。年轻人将婴儿抱在怀里,手持调匙,一勺一勺将米汤喂入婴儿胖嘟嘟的小嘴里,极尽呵爱,竟连妇女都会自叹不如。那婴儿始终都不曾醒过来,也不哭叫,乖乖胖胖的样子实在可爱。
就是他。丁芙蓉心道。
丁芙蓉起身,向年轻人施礼。“敢问阁下可是骆公子?”
年轻人点头。不说话。将婴儿重新放回皮桶内,盖好盖子,背在肩上。完毕才道:“是柳青山派你来的?”
“在下是柳老先生门下学生丁芙蓉,特来迎接骆公子。”
“何必呢?虽然事隔多年,柳府的地势我还是清楚得很。有劳丁兄了。”说话键年轻人已步出店外,行步飞快。
丁芙蓉不敢骑马,牵着马跟在骆公子身后,进了城,城门刚好正要关闭。此际月上东山,天色幽暗。
骆公子道:“柳青山身体可好?”
丁芙蓉道:“柳老先生一直健康,只是年事已高,毕竟是将近古稀的人啦。”他心中却很是异议。不知何故这位骆公子言谈中对柳青山没有半点谦恭之意。这位骆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呢?
“丁兄年龄不过二十出头吧,看来是深得柳青山的重用了。一定是文武全才德才兼备的佼佼者啊。”
听他的话,丁芙蓉的心中很不舒服。看他的年龄也不过二十几岁吧,竟用如此的语气对自己做评价。丁芙蓉感觉不是滋味,但是表面上仍然不露声色。
丁芙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表面上总是静若秋水。“哪里,柳老先生门客上千,我只是泛泛之辈而已。”
“门客?”骆公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冷笑。又叹道:“七年前,我也是其中之一啊,那时候我刚刚二十六岁。”丁芙蓉暗惊。若此推算,他如今已年如中年,但是从他的外表看来,断断推算不出的。
他面如白纸,嫩皙光滑。虽然瘦得可怜,却没有几根皱纹。只是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个脸庞也遮住了他的两道剑眉和一双秀目。
清秀的他,竟然从万里之遥的塞北背负着一个婴儿步行到中原来,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那么骆公子肯定深受柳老先生的器重了。”丁芙蓉借机问。
“器重?何止是器重呢?我是柳青山的义子。当年,他膝下义子十三人,我是他最……宠爱的一个了。”
“哦,原来……”
“都是原来的事了。七年,弹指一挥间。如今柳青山还有几个义子啊?”
“这……倒是没有。”
“没有?那倒是奇怪了。”骆公子一笑。“难道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成?哼哼,我倒是忘了。他一直是个谨小慎微的老狐狸啊。真是糊涂了。”
天色愈暗。丁芙蓉看不清骆公子的面目表情,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清朗,谈话间语气很是生动,每一个字角都咬得很准,话语气息间散溢着一派兰草的馨香。
真是个奇怪的人。
更古怪的是他背上的婴儿仍然每哟任何声音,仿佛仍在熟睡,既不哭闹,也不翻动,几个时辰过来都不醒转。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婴儿?
穿街过巷,两人终于在柳府高墙外停下脚步了。按照柳青山的吩咐,丁芙蓉将骆公子引入后门,不惊动任何人,带至柳府后院西厢房休息。门是虚掩的,一切如计划所示。一盏盏灯笼照在地上映出一圈圈昏暗的光环。天上的月亮一直在乌云中穿梭。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骆公子刚才的清朗仿佛在刹那间被夜风卷走,不留痕迹。他轻抚楼台栏杆,伫足花园小桥,时而叹气,时而低头静思,仿佛故地重游勾起了他无限的追忆。
任他举动,丁芙蓉无半点干涉,也不插言,这也是按照柳青山吩咐而行事的。
穿过花园,西厢房围墙外一扇花窗下有一石椅。石椅两侧翠竹环绕,竹林间溪水淙淙。此际水面上荡漾着细碎如银的月光碎片。
骆公子捋起皮衣,坐在椅子上。半晌。
“为什么现在才来?不知道人家等得好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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