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石娘子?”李天王疑惑道,“卖樱桃饆饠的那个?”
农人连连摇头:“不是,是跳河而死的石娘子,她就在这里溺死的!前夜我女儿生急病,我急着上山,违背宵禁从这里过桥,然后……然后我遇到了她……我很害怕,怎么都走不出去这座桥……”
李声闻“啊”了一声,从雪里扒出掉落的饆饠,随意擦擦,递给农人:“还有点热,你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那农人显然饿得很了,含混地道声谢,三两口就吞下了肚子。李天王斜眼看着,嗤道:“你为这饆饠费了这么大劲,最后自己一口也没吃啊。”
李声闻笑道:“这本来就是七郎喜好的东西,小时候每次出门他都缠着我要买,但是……祖母接我们进宫的车仪,哪是随便能停的呢?所以我从没给他买过。今天见到当年那卖饆饠的娘子,一时亲切才去买了一个。”
李天王去拉他的手:“你别伤怀,现在他一定能随心所欲,想去哪去哪了。”
“左右这个饆饠也送不到他手里,不如拿来送给急需它的人,对这饆饠来说也算一件好事了。”
待那农人缓过一口气来,李声闻才问道:“郎君也是深夜过河之人?石娘子又是怎么回事?”
“前朝这附近的街坊中原有位姓尤的商贾,娶了位石姓娘子。后来商人从灞河乘船往洛阳去,石娘子就在灞桥上盼他,最后盼来了商船在归途倾覆的噩耗。”农人苦着脸道,“石娘子便留下一句话,投河而死。从此之后从灞河出发的客船就时常为风浪所阻,只是从未死过人。”
“石娘子说了什么话?”
“吾恨不能阻其行,以至于此。今凡有商旅远行,吾当作大风为天下妇人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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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双击了,修改一下,今天双更罢~
第53章
许是都听闻了灞桥水鬼溺人的怪谈,加之要赶在宵禁前回城,摆摊的小贩都早早收拾了担子,回长安城去了。夜色下的灞水,只闻风声呼啸,冰封的水面隐隐反射着寒月,平滑如镜。
而那座白日看来朱漆彩画的桥梁,此时卧在镜面上,隐蔽在阴影中无声地酣然入梦。
忽然,在桥头的浓重夜色中,亮起一盏昏黄的灯,为沉睡的长桥点亮了一只眼睛。持灯的是一位白衣的书生,他秉着灯慢悠悠地踏上桥,桥下的水面便也亮起了一双金黄的眼睛。
他像是在哪里喝了几杯,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晃晃的,脸上也是半梦半醒的神情。扶着桥栏走了几步,他突然摸到一块与木杆触感不同的地方,便提灯去照。
这桥边竟立着一块石碑,并一尊石像。它们表面都遍布斑驳苔痕,看不清面目,只依稀看出一位短襦长裙的仕女风貌,石碑上似乎只有三个大字:情尽桥。字迹模糊,怕是有年头的东西了。
书生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从袖中掏出块巾帕,认认真真地擦拭起石像的面部来。
待最后一块苔痕终于从石像面部剥落,桥上突然响起一阵悠扬的歌声。
“从来只有情难尽,何事名为情尽桥。自此改名为折柳,任它离恨一条条。”
是司空曙为灞桥赋的一首离别诗,如此深夜,长安都已灯火阑珊,却有女子在河边唱着这首诗。白衣书生侧耳倾听了一会,叹了口气,回过头继续去擦拭石像。
不看不要紧,这一回头,只见雨雪霏霏,水波粼粼,然而那仕女却凭空消失了,只余一块青苔古碑!
更加突兀地,那若有若无叹息般的歌声在桥头明晰起来。那一瞬,书生的灯笼折翅坠入水中,灞水脉脉,全沉寂在子夜中。
女子还在不休地吟唱。任它离恨一条条,任它离恨一条条……
那灯笼虽坠入水中,却始终未曾熄灭,与水下的倒影相映成辉。书生仓皇地弯下腰,企图捞起纸灯来打破这密不透风的黑暗。那歌声却越来越近,另一盏烛光亮起,慢慢为四周的夜空涂抹上色彩。
提灯的是一位妙龄女郎,不同于时下长安流行的玉奴体丰,她有的是一副恰到好处的丰腴体态,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她穿着杏红襦裙,裙腰系到胸下,勾出纤细腰肢;乌云挽作三叠平云,桂叶眉、点绛唇,尽是前朝服色妆容。
毫无疑问,她是极美的。书生被她的容颜晃了眼,将灯笼抛到脑后,结结巴巴地问:“娘子是人,还是石像化成的佳人?”
女郎笑弯了唇:“夜已深了,郎君为何还不还家呢?这个方向,是要出长安去么?”
书生干笑道:“喝多了酒,走错了方向,我这就回去!娘子也早些归家罢。”
他转身便往长安方向折去,但刚抬了脚,就迈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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