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地上那两个半截碧簪,张赛虎定了定心神,口中喃喃著“说不定还能留著换上几枚铜板”,也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随即,他走上前,拾起碎譬,在月光的映照下,看见了上面纠结的发丝。
不自觉地敛起了眉,他一并将之揣进怀中。
刚才下手……似乎……好像……的确是……狠了一些。这个认知让张赛虎撇了撇嘴角。
在这件事情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明白,这种心中微揪的感觉,叫作“心疼”。只是,当他做出这个结论之后,在后来漫长的时间中,他从没有将这个词儿说出过口。
等了半晌却不见那个蠢书生出来,张赛虎不耐烦地用脚尖敲击著地面。最终,他忍无可忍地绕到了树后,正见到李德元费劲地将手伸到背后,想去解开那女装的系带,却无奈牵扯到胸前与背后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切……”张赛虎从鼻孔中冷哼一声来,表面上依然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可是双手却是自觉地绕到李秀才的背后,帮他把系带解开。而且这次下手明显有了控制,轻缓了许多。
“多……多谢。”明知道,那个家伙是不会领情的,可是李秀才还是冲对方点了点头,轻声道谢道。果不其然,那莽熊横著飞来一个白眼。
将儒袍套在身上,中途因为右臂向后套袖子时会牵扯到背部受到鞭伤的肌肉,李德元微微顿了眉头。然而,没等他开口,张赛虎倒是很自觉地搭了—把手。没有多余的言语,当李秀才穿戴整齐,回头望去,却见他又瞥开了眼去,盯著树梢游移不定。李德元浅浅地笑了起来,向他作了一揖。
“那个……张兄……”想了想,总不能称呼对方为莽熊吧。再说,经过这一番波折,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如此思忖的李秀才,决定称呼对方为兄长,“张兄,那个,我们下面该怎么走会比较好?”
他好心地询问他的竟见,可那一声“张兄”却让张赛虎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横了眼瞪他,吼道:“兄你个毛!老子什么时候有你这种倒楣蛋子似的蠢书生弟弟了?!”
“唔……”被他这一冲,李秀才不由地有些上火他这是什么意思?!好歹面前的情况,二人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理应同舟共济。可听他的口气,倒像是嫌弃他似的!既然嫌弃于他,早先又何必救他出来呢?难不成到了现在。他开始后悔了?!
这番思村让李德元心下生急,不自觉地有了怒气。这一急,将他书生的好辩之习惯又给逼了出来:“张兄此言差矣!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相识便是有缘,叫上一声‘兄长’又何错之有?”
一听他那种文诌诌的口气,张赛虎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兄长,这个词听上去忒地不舒服,显得疏远而陌生,倒像是敷衍的味道多一些。张赛虎想也不想地回道:“谁要做你兄长?!老子才没有你这种扫把星弟弟弟!”
这番斩钉截铁的答案让李德元噤了口,原本还能心平气和地辩论到了这时却是心头一紧。既然他后悔救了他,不屑与他相交,那他更是不能死皮赖脸地跟着,丢了读书人的骨气!想到这里,李秀才深吸两口气。沉声道:“然张兄嫌弃小弟,那便罢了。多谢张兄救命之恩,”说著,他冲张赛虎深深地作了—揖,直将头埋了下去,“牵连了张兄,小弟我甚是惭愧,大恩无以为报,就此拜谢……还有……”他顿了—顿,偏过了眼,低眉望着脚下:“还有……先前不曾谢过艳娘,麻烦张兄转告于她,小生的感激之情……张兄,就此……别过。”
说到最后,李秀才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然后,他转过身去,用袖口拭了拭眼角,大步地向山路的一边走去。
“站住!”张赛虎猿臂一伸,拉住了他。这让李德元踉跄了一下,还站稳当,就被张赛虎扯著耳朵大声吼道:“走?你能走到哪李去?!等着被抓回去当杀人犯砍了脑袋么?!”
“我……”被他的声音震得耳朵发麻,李德元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即挺直了腰扳,义正词严道,“我没有犯罪,是清白的,身正就不怕影子歪,虽然王大人不相信我没有杀人,但是不代表别人不相信。我要上京城告状,还你我一个清白!”
“……”张赛虎愣了片刻没吱声。然后勾了手指。重重地砸在李德元的头上:“你就送死吧你!”
李秀才一手扶著被砸得生疼的脑袋,—边哀怨地盯着张赛虎,问道:“为什么?”
张赛虎冷哼了一声:“别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就算你真的能找到一个清官,可还没等你走到那儿,早就给逮住了!就凭你那身板,能一个人走到京城?!别做梦了!”
“……”这—句让李德元登时哑巴了。虽然心有不甘,可说的却也是事实,让他无言以对。愣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了口,轻声问道:“那……那该怎么办?”
敛了眉,张赛虎长叹一声:“一个字,躲!躲到先避过风头再说。”
这个答案虽不甚满意,却也是唯一的方法。李秀才也随之一叹,耷拉了脑袋。而到了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被对方牢牢抓住。他偷偷试了试,一时挣脱不开只得由着他去了,并在心中暗暗责备这莽熊的不知轻重。
不知怎地,虽然被牢牢桎梏住,可他却没有因为受限而产生不悦感,反倒觉得无比轻松起来。李德元苦恼地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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