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漫长而煎熬,下午两点四十降落本场,机组车把大伙儿送到公司门口,刚好赶上安监部就上次劫机事件主持的听证会。严茗悦赶到大礼堂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她作为当事人之一,出席是必定的,所有人看到她并不感到惊讶。
她迅速扫了眼主席台上一排的领导,目光偏过侧位,不经意看到余安染的身影,心里一松,舒了口气。像是久违的熟悉感重新回到身体里,那一刻她僵硬着身子挪不开脚步,在一千多号人的目光下,与傻丫头对视好久。
眼里那股浓烈炽热的火花仿佛要迸溅出来,余安染自然是感受到了,那个女人的眼神会勾引人,她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早知道是这样,她宁愿不来了。
余安染怕自己憋不住会哭,脑子里胡思乱想闹成一锅浆糊,恍惚间严茗悦已走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今天,她们都作为当事人出席。
似乎领导们很高兴看到她来,投以眼神致意后,中间的男人率先讲了几句客套开场白,便开门见山地进入正题。严茗悦感受得到身边这丫头的紧张,放在桌子下的手悄悄伸了过去,握住她的手背,给她一点点安慰。
“别怕,我在。”
她的话语无需多长多深刻,简单的四个字足以。余安染轻微挣扎了几下,脱不开她手掌的钳制,任由她握着,可身体有意无意的颤抖却出卖了自己,她在害怕,怕的不是这样的场面,而是身边这个人。
比逃走时的愧疚更加深了几分,她深深唾弃自己的行为,在大魔王最需要她的时候无声无息地离去,是多么的自私且不负责任。每每想到这些,痛苦的煎熬便足够将她吞没,以至于她没有勇气再面对这个女人。
胸口总是很疼,一阵阵的,想大哭一场。
没人能看到她们放在桌下握着的手,上头说的一些废话被忽略,坐在主席台最边上的男人扶了扶话筒,“下面将播放5571航班的座舱通话记录,请大家戴上耳机。”
下方一阵骚动,严茗悦的神色凝重起来,侧头看了眼身边的人,点点头,压低声音,“一会儿不管他们说什么问什么,你都别出声。”
余安染满头雾水地看着她,茫然中迟迟不愿戴上耳机。时隔一个多月,她并不想再去回忆那场事故,这些日子以来她做够了噩梦,每每在深夜里惊醒,脑子里浮起的都是大魔王被陶欣残忍杀害的画面,伴随着汹涌的眼泪折磨着她,沾湿了枕头,刺痛了心。
家里人当然问起她怎么会回来,她撒谎说公司调度新人过剩,让她带薪休息一阵。其实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她以为逃走了就会好过,然而不是,相反她受到的精神折磨愈加深重,梦里被陶欣杀死的严茗悦,带着满身的鲜血质问她,为什么要逃…然后她被吓醒了,除了哭泣,别无他法。
冷静过后,她仿佛一下子变得沧桑起来,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了欲齤望,懒的动,懒的吃饭喝水,只在床上坐着,就能度过一整天。时间好像停在了她离开a市的那天,她告别那里的样子滑稽又可笑,心里明明对某人念念不忘,只是倔强地不肯承认,她喜欢严机长。
发呆之际,严茗悦已经替她戴上了耳机,温柔的眼神多少安抚了些她心里的恐惧,只是那人眼里仿佛有着了然,平静的表面下藏起了一丝嘲讽的笑。
耳机里传来经过处理的座舱对话声音,就像那日场景重现般,真实如在眼前,余安染先是集中精神听着在她进驾驶舱之前发生的事,而后很快浑身颤抖,皱起了眉。她的不安都来自对身边人的内疚与担忧,可是,录音在播放到陶欣那句“余安染现在有生命危险,你改不改航向”时,她呆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仿如被一道惊雷生生劈成了两半,时间进入慢动作。
——余安染现在有生命危险,你改不改航向
——你把她怎么了
——只要严机长肯配合,她自然不会有事
——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这番对话不仅她们听得到,在座所有人都听到了。震惊与恐惧迅速包围了余安染脆弱的心脏,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生拉硬拽着,要把她四分五裂,她惊恐地看着下面的人群,和主席台上的领导们,果然,来自四面八方的探究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录音没有停止,继续播放着,后面发生的事余安染都知道,只是底下人的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让她感到了更深的恐惧,回想牵起陶欣这么做的动机,也是跟自己有关,她似乎一下子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因为她的疏忽,被陶欣利用,又因为她对严机长来说,是某种类似于“重要人质”的东西,使得劫机前期进行的如此顺利,她,应该是所有事件的关联人,是导火索,是灾星。
意识到这些,余安染好不容易建立起来,面对现实的信心,一下子被击溃。她本能地抓紧了身旁人的手。
虽然是早有预感,但严茗悦没想到公司会来这一手,她显然也忘记了录音里包括自己和陶欣的这番对话,猝不及防被晾到众人眼皮底下。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安慰傻丫头,录音突然中止,接着就见领导们纷纷摘下耳机,将目光投向她们。
“这是录音中最关键的一段。”又是坐在边上的男人开口了,“请严机长解释一下,陶欣和余安染的私人恩怨,为什么会威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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