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门开了,她整个人有三分之二都倚在门上,笑意盈盈。我迈步进门,等在玄关,以为她换了鞋子就可以去国库取车,开拔。她见我站着不动,便说“进来,坐一会儿。”
好吧,坐一会儿。我脱了鞋,直奔书房——我想我是落下病了,因为每次来都是直奔书房,所以这次也不例外。身后是一串笑声,“我爸不在呢”,吴音软语,即使是普通话也声调平和,让人听不出来是褒是贬还是嘲弄。我转身,脸上写着“不好意思”,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客厅。
“喝什么?”
“水。”
“什么水?”
“白水。”
“热的还是冷的?”
“温的吧,谢谢。”
我想我的回答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找不到我心情不好的迹象,就替我接了一杯温水,递了过来。我在这个时间差里恢复了理性,检讨自己真不该这样对一个小孩。本来就不熟,唉,恐怕她今天一个晚上都会郁闷了。我喝了口水,然后主动对她说:“我习惯喝水。以前还喝可乐,可是我妈说对身体不好,我就戒了。我也喜欢茶和咖啡,可是我妈说会沉积黑色素,我本来就不白,所以也戒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的脸色终于温和了:“你妈妈真有意思,这么多讲究。她一定保养的很好。”
“她去逝了。”说完我就后悔了。人家不过是客套话,我随口应承一下就好了嘛,为什么要说大实话,显得我好像是故意跟她对着干似的。果然,她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看着她局促的样子,我真是愧疚死了,觉得自己就是一持强凌弱的恶人,以折磨小孩儿为乐。我赶紧安慰她:“没事,已经过去了。”她尴尬地笑了笑,看得出还沉浸在刚才的不愉快当中。我有点儿黔驴技穷,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破冰,于是一口接一口地呷着杯里的水,一边打量她。
这是我第一次仔细打量她,在打量之前,我还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她的名字——说什么也要记住啦,下次偶遇还恍恍惚惚的,怎么行呢。
兮有着二十岁人的阳光,这种精神头儿任谁都是掩盖不住的,全在眉梢眼角里盘旋着。她的眉有些淡,眉峰舒缓,似画作远山长。皮肤白晰而晶盈,人很峭瘦,肩却很宽,透过t-敞开的领口,可以看到她曲线优美的锁骨。可能是发现我在打量她,她抬起头,看着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美都美了,还怕我看吗?于是我直视她的目光,对峙,然后两个人都笑了。“你好白啊,”我说。“你,”她停了一下,可能在找合适的词儿。我心想,别找了,我替你说吧:“我冬天还算白,夏天就成了巧克力。”“嗯,以后就叫你巧克力。”唉,我在心里暗暗叹气,八岁的代沟还真不是好跨的,我一句解嘲的玩笑话,竟为自己召来一个外号,莫明其妙。
喝完了水,我先到楼下取车。绕过小区里的绿化带和雕塑,远远望见兮在向我招手。棒球帽,运动鞋,手臂挥得起劲。我笑,示意让她上来。
“你笑什么?”她问,盯着我的脸。
“我笑你挥手挥得起劲,果然年轻。”开动,向前走了一阵,发现她还在盯着我的脸,这让我有些不自然。我是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因此自我保护意识超强,这种直接的打量通常让我觉得好像整个人都暴晒在三伏天的阳光底下,容易造成重度烧伤。但我又是个极不惧怕挑衅的人,通常遇到打量或者直视,我都会迎目光而上。可当时我在开车,不可能将目光抽出来,跟她玩对垒。于是我就这么忍耐着,一路上她时不时的转过头来观察我,看得我脊背发麻,混身像爬满了小虫子。
果然是顿大餐。兮选了一间西班牙餐厅,我从来都没有去,甚至没有听说过。可见我这博士算是白念了,可见高学历跟享受生活是不成正比的。因为这顿饭,我才知道她可以讲流利的法语和西班牙语,这让我钦佩之余,不免又有些小得意。原来她的英语极不好,是作为二外的二外学的,这充分助长了我的底气。
我不习惯晚饭吃太多的主食人肉类,她却无所畏惧。看我吃得不多,她有点儿愧疚,担心是因为自己选的地方不对,食物不对我的胃口。我解释道:“不是的,地方很好,尤其是灯光,暖暖的,坐在这灯下看你,就像幅油画。我只是不习惯晚上吃得很多,尤其是肉。”她面无表情的看了我几秒,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这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想认真确认一下我是不是在敷衍她,确定没有以后才可以开心的笑出声来?
晚上9:15分,歌剧散场。因为晚饭的时候聊了很多,又在一起消磨了一场歌剧,所以我和兮渐斩聊得热闹起来。其实,她是个挺有内涵的小孩儿,对色彩尤其敏感。回家的路上,我们聊起歌剧。她说她喜欢《蝴蝶夫人》,那种纯粹的悲剧美,让她每次看都落泪。我说我喜欢《弄臣》,因为人性复杂的,命运是起伏的,我喜欢能将复杂人性铺陈开来的戏剧张力,那种作品让我觉得人间真实。她依旧坚持美即是美的观点,建议我能放下逻辑,单纯欣赏美。我说人世哪有那么我单纯,比如胸大无脑的美女,美是美了,我却爱不起来,因为美得太单纯太简陋了。她说我叫真儿,我笑她过于宽容。她问我为什么不能宽容的看待世界呢?我笑,说我已经过了宽容的年纪了,其实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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