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被探月大人发现吧?”她担心地问。
“你怕个什么?有我在。”她说。
然而甫一出水,她便被这眼前的景象惊呆。面前是从未有见过的万顷碧波,比刚才她给她比划的还要大。她踩在光滑的岩石上,差一点就要站不稳,幸好被她一把扶住。
呆了许久,她才磕磕巴巴地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从前妈妈曾经说过的东海。”她说着,拉起她便往岸上走去。“来,我带你去那边瞧瞧。”
她就这样像个呆子一样任她拉着,一直跑到岸上。海滩上什么也没有,只是远远的能看见一丛一丛或是成片的山林。她挑了一块背海的石头,拉着她坐上去。这个从未出过门的小人,依然看着似是无边无际的海在发呆。
见她不动,她索性拍了拍手,说:“你怎么傻了?这地方好不好?等再过三四年,我们就能常来了。”
“这怎的一个人都没有?”她痴痴地问。
“人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毫不在意地说着,“来,我唱一个现在时兴的歌子给你听。”
还未等她说话,她已经打着拍子道:
“春风东来忽相过,金樽渌酒生微波。落花纷纷稍觉多,美人欲醉朱颜驼。青轩桃李能几何,流光欺人忽蹉跎。”
她听着她唱歌,回头看她时,满目唯余她秋波微转,长眉连娟,手上随意地打着拍子,巧笑嫣然。
“君起舞,日西夕。当年意气不肯平,白发如丝叹何益。琴奏龙门之绿桐,玉壶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一歌终了,她将脸凑近一动不动的她的面庞,偷偷地说:“嗳,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她看着她红颜白发,贴得离自己如此之近,几乎不能呼吸。
“你的头发乱了。”她认真地说着,一面伸出手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拨弄。
她乌黑的长发只到腰间,从来不束,任由它这么散着披着,却又不至于杂乱无章。她与她,并肩坐在石头上,发色被海风吹得纠缠在一起,黑的极黑,白的极白。
“你带我出来玩,我好高兴。”她只这样傻傻地说了一句,惹得她笑了出声。
“吶,别动,看你的头发……”
她细心为她把额发拨弄整齐,捧着她的脸端详许久,终于坚定地,慢慢把自己的双唇挪到她面前,闭上眼睛。
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的她,虽然离她的唇已有一寸远近,能闻到她身上带着稚气的淡淡麝香气,心口微跳,却没有躲开,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直到她又睁开眼睛。
她甫一睁眼,便带了一种怨责的口气道:“你怎么不亲我?”
她红了脸,喁喁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不怎的好。”
不由分说,她轻轻拨开了她的额发,再不迟疑,主动贴上一吻。
这一吻极是专注,她能感觉到她的动作略略僵硬,身子有些紧张,但唇上的柔软,似要化她入骨。
两人仅是双唇相贴,这一吻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分开。
分开后,她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发现面前这个被自己吻过一下的小人,正满面通红,手足无措。
“我经常看见知语这么亲小枫的。这是两个人好,好到不行,能在一个桶里洗澡的时候,才能这么亲。”她说完,她便羞臊到跳下石头转身要跑,却被她紧紧拉住。
“你也这么亲亲我。”她固执地拉着她,她羞得低着头半句话不说。
“你不能这样,”她开始撒娇耍泼,“我都亲了你了。”
拗不过。犟不过。拧不过。
她红着脸,飞快地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又低头不语。
她显然没有满意,但毕竟亲也是亲了,于是也只有说:“先这么样。以后你可是要补回来给我的,我都记着呢。”
“我们回去吧。”她小声地道。
她回头看她一眼。这一瞥,虽童稚未脱,却直是双瞳剪水,动人心魂。
于是流水落花,多少年月在这一瞥中散去,俶尔已是另一年的元月。两人身量略略长成,十三四岁的少女,已有了七八分亭亭玉立的意思。
正月初九,乃是断月门行金箓醮仪的日子,称“玉皇诞”。门内处处设下筵席“斋天”,以祈福延寿。
“请各位小道长用好斋膳之后,焚香沐浴,子时开始,即行礼拜。”敲着梆子的嬷嬷,从一条走廊的尽头晃到另一条走廊的尽头,声音尖细,抑扬顿挫。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探月的厅堂正中,面前是普通的平方四角桌子,身后是一张八仙桌。祭坛还未设下,神灯、五果、六斋等也还没有备好,只等吃了这一餐夜饭后,大家去各自沐浴更衣,祭天时方安排妥当。
一年到头,难得有几次她们师姐妹几个围作一桌,跟探月一起吃饭。小枫知语坐在一旁,平日里怎样疯玩胡闹的,此时也都安安分分,乖巧地等探月来才敢动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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