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只是一种猜测,因为你曾经对荆轲自称过‘庄子’,而且目下又极有可能在新郑。”盖聂道,“直到前不久,我又听说了韩国公子韩非去年入秦,却突然入狱,又在狱中离世的事;白二说自己身上所中的剧毒,叫做‘积微’,这偏偏又是韩非之师荀子的名篇。所以我总觉得,这几件事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必猜了。”卫庄忽然态度一变,一把抓住盖聂的手腕,将半枚棋子抢了去。他又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块丝绢,展开之后里面赫然也包着半枚黑棋:将两块碎片拼在一起,果然严丝合缝,凑成一颗完整的棋子。
“原来如此。”盖聂喃喃道,“这枚棋子是以指力捏碎的,裂口处极不规整,因此两枚碎片都是独一无二的,绝对无法作伪。公子非就是用这种方法,保证那件东西只能传到你的手里。”
“既然如此,师哥还不快把‘东西’拿出来?”卫庄皱眉瞪着他。
盖聂又在怀中掏了掏,摸出一根手腕粗细的铜管——卫庄迫不及待地夺了过去,打开之后,只见里面是一卷产自巴蜀之地的名贵锦缎,上以鲜红的漆树汁记载着一个个名字,一串串数字和物品。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部账目。”盖聂道。
“你看过了?”
“嗯。”
卫庄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此物……的确重要,重要到恐怕整个秦国,或者说七国的人都在找它。为何它偏偏到了师哥你的手里?你让我如何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盖聂摇摇头,“我不知道如何让你相信。不过再缜密的计划,都有计算之外的事情发生。我想这件事源于公子非入秦,机缘巧合得到这本账目,然而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襄助,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偷运到韩国;他只好假意对一个秦人下毒,交给他半颗棋子作为信物,威胁他去新郑找人。没想到那个秦人在半路上便重伤不治,又遇上了我。如果白二临终前见到的是其他人,大概没有人会知道‘庄子’是谁。这的确是再凑巧不过。”
大部分都猜对了,卫庄心想。不过,非叔并非因为机缘才得到了姚贾的账本;连这本账目在人前出现,都是他精心设局引出的。可是他又怎么能算到……怎么能算到……
卫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人。
为何偏偏是他?怎么只能是他?
韩非死前布下的棋局,他解开了一半,师哥解开了另一半;他拿着半枚棋子,师哥也拿着半枚棋子。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天意?
“师哥,你可知道,我手里这半颗黑子,又是从何处得来?”
“何处?”
“从韩非子的尸身上。”卫庄低声冷笑,“在他临死前紧紧握住的拳头里。我开了他的棺,才找到他留下的唯一线索。”
盖聂悚然一惊。“竟是……这样……”
“他怕是算准了,我是这世间唯一会探究他的死因的人。”卫庄说完便垂首浏览起账目上的内容。盖聂矗在一旁缄默不语。顷刻之后,卫庄快速卷起锦缎,塞回铜管,将东西妥善收藏好;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挂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师哥,你今夜来到此地,本意是想说动我国和魏国退兵,对否?”
“不错。”
“可惜啊可惜。韩国是一棵早就被蛀空的大树,已经禁不起任何的折腾了。只要一阵劲风,便能将它从当中吹折。”
“你害怕你的决定,会成为这样的风?”
“害怕?”卫庄眼中闪烁着刀锋一般的神采。“我比谁都想毁了它。我想将这根朽木连根拔起,连带着吸食树汁的虫豸、咀嚼根须的硕鼠,一同碾成一堆粉末。然后,以它们的尸体为养料,栽种一棵更好的树苗。”
“小庄……”
“师哥,光是退兵有什么意思?既然要玩,咱们不妨玩个刺激的。”卫庄突然出手握住盖聂的臂弯,“三家分晋,可不是因为韩魏两国在晋阳城下便退了兵。”
“你难道想……三家联手,给秦军致命一击?”
“你——敢不敢?”卫庄拖长了调子问。
盖聂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虽然冒险,然而一旦发动,对赵国只有利,没有害。危险的却是韩魏两国的统帅。
“如果大事不成,你回到韩国之后的立场可就……”
“按照我的计划,此事只有成,没有败。”卫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无需考虑其他。我只问你,敢,还是不敢?”
“盖聂——奉陪。”
两人连夜赶往魏军大营。虽是深夜,主将魏豹还没休息,在帐中独自饮着闷酒。他与卫庄早有几分相熟,听说他有秘密的军情相告,便屏退左右,请他细说。
等到帐中只剩魏豹一人,卫庄便开门见山,口若悬河地劝说他加入三晋合谋。方才他才称赞过盖聂是个合格的说客,而如今他亲自说服别人,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虽然大体内容与盖聂说的相差无几,但卫庄所述更富于文采,言辞如洪流奔泻,洋洋洒洒,广征博引,别说区区魏豹,连盖聂都听得瞠目结舌,毫无反驳之力。
可惜魏豹虽然对秦军的跋扈忿恨已久,到底没有临阵倒戈的胆量。他一边听一边摇头,只说魏王有令,助秦攻赵,自己不敢擅专。
“不瞒魏将军,卫某得到探子回报,长城北面的赵军已经增兵五万。今后想要攻城,恐怕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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