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瑾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按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你听,”她低声道,声音轻飘得可以随风消散,“有人在听戏。”
苏镜瑶怔了怔,再侧耳一听,果真从凛冽的寒风里捕捉到了一丝戏曲的调子。
风声渐渐小了许多,这戏曲的声音就又清晰了不少,是个女人的声音,咿咿呀呀地不知在唱什么内容。
“京剧?”苏镜瑶轻声问。
洛瑾一摊手,示意她对这些一窍不通。
这般唱了片刻,又换了个男子出场,腔调就显得大气了许多,背景的配乐里还多了鼓点。
苏镜瑶对戏剧了解得少,听不清这戏的内容,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剧种,却是无端觉得诡异。
这么晚了,谁会在这时候听戏?
冬天的夜晚,谁不想好好地睡一觉?
她思索着,戏曲声却戛然而止。
只是一顿之后,便复又响了起来。
这一回的声音比之前大了许多,洪亮无比,在夜空中来回飘荡。
苏镜瑶再仔细听了一会,脸色微微变了。
“这声音……是从楼下传过来的?”她颤声问。
“七楼。”洛瑾锐利的目光瞥了她一眼,“怎么?”
“七楼……”苏镜瑶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吐字都有些艰难,“七楼以前的确住了一个很爱听戏的人……”
她顿了顿,缓缓道:“那个人,三年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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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96 返魂
苏镜瑶一句话说完,顿时觉得夜里的风都冷了几分。
戏曲的声音越来越嘹亮,最后在一句未完时陡然收尾,声音戛然而止,只留下一道余音,随着寒风缓缓飘散。
紧接着,一阵若有若无的淡香飘了起来。香味混杂在夜风中,闻来清寒无比,清清淡淡,袅袅生烟,却又夹杂着一丝腐朽的气息。两种气味相互混合,冉冉升起,在月下环绕三圈之后飘然散开。
就在这时,苏镜瑶听见洛瑾的声音传到耳畔。
“你方才说的那人,是怎么死的?”
苏镜瑶想了想,知道此刻不便说话,就拉过她的手,写道:“病死的。”
死因虽然只用两个字就能概括,但三年前的情景可并非那么简单。
曾经住在七楼的人,是个中年男子,无妻无子,一个人独自生活,过得很是清贫。
他生平最爱的就是听戏,从楚剧、越剧到秦腔、京剧,再到昆曲、黄梅戏,他那台录音机里不知转过多少唱腔,你方唱罢我登场,咿咿呀呀地唱着外行人听不懂的话。尤其在夜里,那声音清亮无比,传出很远。
三年前的某一天夜里,他的房中传出了唱戏的声音,曲声清亮,唱腔婉转,间或夹杂着鼓点,一声声扣人心弦。那曲声响了半宿,在黑夜里传响,一直到天明都没有停歇。
到了清晨,曲声都没有停下。
他平时也偶尔在半夜听戏,但只是持续那么一会,很快就会关掉,这一次却一直听到了天明,就显得格外反常了。
他对门的邻居去敲了他的门,等了半天也没人来应,屋内的曲声却一直不停。
一直到上午十点,戏曲的声音还在响,屋门却没人来开,房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邻居怕他在屋里出了事,便叫了几个人来,联系了开锁的人,拆掉了门锁。
屋门一开,便有阴冷的风迎面扑来,伴随着淡淡的香味,从门中掠出。
他已经死在了茶几前,整个人伏在录音机上,不知正好压到了什么地方,录音机里传出咿呀唱腔,还在不断循环,声音像是开到了最大,震耳欲聋。
他是病死的。
人世间最自然的生老病死,没有什么悬念可言。
那天夜里响了一整晚的戏曲声与他房门打开时随着阴风掠出的香气,却令人回想一番就心里生寒。
“明日再说,”洛瑾低声道,“夜里寒凉,易生幽魂。”
苏镜瑶一直相信她的判断,此刻也没有异议,随着她转身回房。
在寒风中站了许久,冻得手指都冰凉无比,苏镜瑶抱着洛瑾取暖,想再和她说两句话,一转眼就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她笑了笑,也闭上眼睡去了。
梦里,那淡淡的香气从七楼飘了上来,氤氲四散,飘飘袅袅,萦绕在身边。
苏镜瑶在睡梦中也依稀闻见了那阵香味,意识朦胧间觉得似曾相识,心神不由自主地恍惚起来,遥远的回忆缓缓活动,最终变成了一个梦。
梦里,不知是哪一年。
那时苏清末还在。
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长空万里皆是晴天,云彩疏落,轻风柔和。
她坐在桌边,翻着一本古旧的书,苏清末就在她对面的位置上,素手灵活地捣碎了什么,将盛放在骨碟里的粉末利落地倒进一边的金兽头香炉里。
袅袅香烟随即腾起,向外逸散,空气里充盈着淡淡的、清冷的香气,闻来清寒无比。
“这就是返魂香。”苏清末开了口,语气一如往常的温润,“记住了?”
寻常人家根本不会有香炉的存在,但苏镜瑶似乎习以为常,只是低头听她说话。
“嗯。”苏镜瑶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手中的书页上。
上面有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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