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先生。”
我敏感的盯住懋书同,紧张他的反应。但是,他只是扫了安娜一眼,连一句话都没有就别过了头去。
“回来就好。”他依旧道。
回头,又说:“你得先去见一见堂母。”
第6章 二之章
2(1)
月朗星稀。
我还是住在离家前住过的旧院落。安娜则在隔壁,睡下了。舅舅遣了妈姐照顾她,我略放心。
刚去看望她的时候,她睡得不是很安稳。浅色的发被虚汗黏在白皙的皮肤上,像西西里夏季氤氲的热病。旅途的劳顿和害喜带给她的孱弱让她原本姣好的脸色沾染了病态的粉红,憔悴、微烫。
眉心不舒服的缱绻着,又像个怄气的孩子。可看到这样的她,莫名其妙的,我的心里就是会很安心。
夜露深。
大宅古旧,阴气颇重。
我又想起刚才在正厅,会见堂母时的那种古怪的感觉。
堂母身着重锦坐在主母位,腕上挂一只浑圆厚重的碧玉镯子,冥冥的幽绿,像是墓穴里的古物。她肥胖的手臂上上下下的舞动,不停地拍在趴在她膝头的花猫身上。
那种波斯亚种,独有的阴阳眼,从细缝儿里怪笑着打量我,让我浑身都毛起来!它根本不像只猫,简直像个精怪!
堂母见我看她的猫的眼神活像是见了鬼,不悦的把猫撂到地上,问起我的生活和去留来,偏偏一句不提安娜。让我好生奇怪。
可,她的问话我还没答几句,她便旧疾发作,不住地咳嗽起来。
在寂静的夜里,撕心裂肺。
我们便都匆匆告退了。让她静养。
临走前,我又明明觉得堂母在瞧着我,并没有咳嗽,那样一双不像病人的眼神,倒像是两炬青幽幽的冥火,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烧得我忐忑不安。
我不晓得是我看错了还是她在矫饰。可她打量我作什么?或者,我只是看错了。只是旅途劳顿而眼花,走了眼。
夜凉。风起。
透过婆娑的树影,带来木槿花的馨香。摇摇摆摆的夜,其实生机勃勃。树叶跃跃的舞蹈,虫豸在暗地里蜮动,窥探时机。
一道琴音划破了节奏。
瑟瑟流觞婉转一般,冰清玉洁,恣意潺湲,却弹得滞重,敛不由心。或是被风吹散了,听不真切,总觉得郁郁难欢,寡杯难合。有种凄凉晚景的意味。
迎风望去,那琴音出处乃自西苑。
豆蜋么?
一经挑拨,这埋藏多年的心思,终于又浮出水面,逐渐狰狞而展露头角。
这安插下的针,起了作用吧?
自己惶惶多年的一点忐忑和愧疚,是否可以放下,消于无形。
于是,我决意,彻夜去寻访,了断这桩心结。
五色石子铺就的小路指引向南,月过中天,白晃晃的照耀住人间一股阴凉。平白的揪心。
留洋许多年,我不自觉想到deiny(宿命)这个词。我哀悼的是豆蜋,是我明知是错,却执意而为的错误。他于我,本是同一个阶级的自由人,却被不同的看不见的线牵绊住手脚,桎梏难擢。
倘如今,我的歉疚于他,又再有什么意义呢?
到了。
姨娘原来住的,叫做兰馨香室。她远离这片大宅,有着温婉贤淑的女子的多愁善感和聪慧。但,索居的深了,却隐埋了这份天性。终日吃斋诵佛,黯度青春。现想来,她当时如生母待我,那些温柔关怀和荦荦耳语,或许算得她难得的性情流露。她的早去,于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琴音骤断。
破弦之声让我心里顿时惊了一惊。速速推门进去。
可想,老屋之内竟然漆黑幽幢,毫无香火味道!看来,可是好久都没有点灯了。
那尊无彩的原胚须弥勒蒙了一身的尘土,神像前蛛壁尘盏,蜡具斜倒,竟是常年都没有人来洒扫,如同荒庙一般!一抬头,怵然对上那有目无珠的弥勒佛的笑脸,森森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豆蜋、豆蜋这倒是……这倒是沦落到了如何的一般境地?!
身后有木器磕碰之声。
“谁、谁在那里!”
少年叫了一声,一手扶门,一手虚无的向前摸索,似是看不见路。
我未敢应,那少年看身量并非是豆蜋,不相干的人呢。或许,是府上受罚的家奴也未可知。
“你是谁?”他又问。
他脚底不便,踩到了拖沓的衣衫,一不留神摔了个仰面。居然又从地上向前爬行,他神色激动道:“爷!爷!爷……无论你是谁,我求你放我出去,给我条出路吧!哪怕您再把我送回春风楼里去做那千人骑万人踏的男妓,也别要我不人不鬼的在这里了!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您放了我吧……”
说罢,抱着我的脚嚎啕的哭起来,伤心无限似的。
我没有反应过来,我没曾想到这世上会有这般破落的情景生生映进我的眼目。
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2(2)
“你、你可知道豆蜋?”
隔了好久,我才结巴的问出来。
他那无神的漂亮眼睛却似结了冰,瞬也不瞬的仰起来,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他?”
“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儿?”
“哼!”
他低头,怜惜地摸着他那把断了弦的琴,委委屈屈的默默流泪,嘴角一抹讥讽的笑,十分刺眼,好像那就是说我,害了一个无辜的人还要摆出慈悲的嘴脸,饶是让人厌弃。
静夜里,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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