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早就跟他们说哟,要那么多干什么。几十年前那场腥风血雨还不够,如今又来让小辈遭罪么。人心不足,慎言慎行。权力要那么多,不怕么。”
季元现躲在门口,紧紧盯着脚尖。这是季夫人与季宏安失联的第十天,学校了请假,以往的狐朋狗友也不敢联系他。
顾家想帮忙,却不知从何着手。有红色背景的经商者,很容易被定罪涉黑。顾惜问他父母,问爷爷奶奶,最终得到统一摇头。
树倒猢狲散,这就是了。
季元现特想发脾气,少爷的傲气娇贵全然深埋在心底。他想跳脚暴怒,“我爸妈没有贪污腐败,我们季家业大招风,这他妈就是触到龙须了。”不就是保持中立,不就是不愿下墙来,他们审时度势,如履薄冰。季家惹着谁了?
可他一面又惶恐不安,小少爷对权力的恐怖一概不知。他仅仅停留在沾着祖荫作威作福,他不知道如今这一切是谁给的,又能由谁轻描淡写地收回。
季家“落马”期间,许多政客纷纷划清界限,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除去秦家、顾家。
还有立正川。
若不是立森动作快,未雨绸缪,立家这个墙头派,也难逃一劫。季元现许久未来学区房,也没到学校,立正川有些坐不住。
小军长斟词酌句地发消息,写出来,又删掉。
最后唯剩两字——别怕。
季元现问他:该怕的不是我,是你。立家还敢与我们票一块儿?
良久,立正川回复:你是你,季家是季家。我是我,立家是立家。
季元现反复,把屏幕中一词一句都抠出来,放进嘴里咀嚼。然后好比镇定剂,注入他身体里。立正川不在这儿,不在他身边,季元现仍感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按入怀中。
依赖是一种要不得的情绪,是软弱的体现。
季元现不愿软弱,于是学着朝前路张开了爪牙。
再见到季夫人,已是半月后。
季元现跌爬跟头地跑出去迎接母亲,只隔空对视那一眼。他恰觉有无声力量将体内的愤怒震彻、粉碎,然后疏散到四肢百骸,归于寂静。
季夫人更瘦了。穿着素淡的职业装,衣服空荡荡。那窄腰只一掌宽似的,疲惫满面。
季元现刚开口:“……妈……”
他叫得有些不确定,有些颤抖。母亲回来,好比一座山又立起来。于是他敢软弱,敢缩回壳子里,继续做不完美不懂事的孩子。
但季夫人只蹙眉,声音严厉:“你不在学校上课,留在家里做什么。”
季元现呆怔,他以为母亲会拥抱他,会宽慰他。至少亦如立正川那样,对他说:别怕。
可季夫人只关心他在哪里,为何不去学校。季元现好容易按耐住的烦躁往复冒头:“妈,他们到底问了你什么。我爸呢,我爸什么时候出来。”
“到底是不是那人授意的,我们以后会怎样。”
季夫人看他一眼,上下唇一碰:“关你什么事。”
季元现傻掉,接二连三的闷棒敲得他眼昏耳鸣。他想学着镇静,用大人的方式来对话。岂料季夫人忽然说:“你若真不想学,我们谁也拦不住。”
“好自为之吧。”
季元现看着母亲绕开他,步伐坚定地往里走。他总觉母亲变得有些不一样,人这一辈子都在成长。季夫人是否也冥冥中脱胎换骨,学着撑起垮塌的另一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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