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汉白但笑不语,可眼角眉梢的笑意把不屑都暴露干净,这点不屑让丁尔和有些尴尬,也有点憋气,又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
“出息。”丁汉白轻飘飘地说,“你用不着在我耳边吹风,那几间店谁稀罕谁要,苟延残喘还值当你争我抢?”
他从不给人留面子,看破就要骂,看不上就要啐。他也奇了怪了,玉销记一再没落,怎么还当个宝似的怕外人来占?能不能有点追求?
丁汉白仰在沙发上酝酿困意,可是睡足了,实在精神奕奕。午后最热,他准备回卧室吹空调,从前院到小院的距离热出一身汗,刚迈进拱门,愣在了富贵竹旁边。
北屋走廊的座位和栏杆、石桌石凳、草坪花圃……凡是平坦地方全摆着摊开的书,简直无处下脚。纪慎语背朝外蹲在箱前,又抱出十几本跑下台阶,瞧见丁汉白时带着满面绯红和汗珠:“师哥,书在路上有些受潮,我晒晒行吗?”
丁汉白说:“你都晒了还问什么问?”
“我等太阳一落马上收。”纪慎语把南屋前的走廊也摆满了。
丁汉白在自己居住二十年的院子里笨拙起来,像毛头小子进烟花巷,也像酒肉和尚被佛祖抓包。他花钱如流水,尤其买料买书的钱向来没数,因此从墙根儿下的一方草坪开始,一步一顿地看,越看心越痒。
除了几本之外,纪慎语的书几乎全和古玩文玩相关,许多市面上找不到的竟然也有。丁汉白走到石桌前,有点挑花眼,眼珠难受;转念要开口借,嘴巴也难受。
纪慎语饭都没吃,在骄阳下奔跑数十趟没停脚,这会儿体力耗尽像要中暑。他抱着最后几本书跑到石桌前一扔,靠着桌沿吭哧起来。
丁汉白立即锁定那本《如山如海》,拿起盯着封面,说:“这本我找了大半年,关于海洋出水文物和山陵出土文物方面的,它最详细。”
纪慎语把气息喘匀,从昨天被痛批,到中午被大吼,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他明白丁汉白的言外之意,就是想看看嘛。
但不能白看,他递上书问:“书太多,我能放书房一些吗?”
丁汉白心中窃喜,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就放点吧。”
“谢谢师哥。”纪慎语先将受潮不严重,差不多晒好的几本敛走,要赶紧去书房放好,以防丁汉白反悔。而且他好奇书房里面什么样,早就想看看了。
书房比卧室还宽敞,高柜矮橱,书桌旁摞着半人高的宣纸,地毯厚得发软,空气中一股墨味儿。纪慎语放下书,好奇地瞅桌上一幅画,还没看清画,先被桌角处金灿灿的书签晃了眼。
纯金片,厚处如纸,薄处如蝉翼,熠熠生辉的一朵云,比想象中精美得多。
纪慎语顾不得欣赏,憋着气往院里跑,一股脑冲到丁汉白面前夺下书。丁汉白刚看完目录,不悦道:“发什么神经?”
纪慎语火气彤彤:“金书签就在书桌上,你去瞧瞧!”
丁汉白装傻:“那就是我记错了,没夹在书里。”
“把翡翠耳环还给我!”纪慎语情急之中扯住丁汉白的衣服,作势往卧室走,“那是我师父给我的,我没弄丢书签,你别想昧我的东西。”
丁汉白猛地甩开:“昧?谁稀罕?!”
他进屋把耳环取出,本来也没想要,不过是看巧夺天工想多琢磨两天技法。“给给给,拿走!”一把塞纪慎语手里,耳钩似乎扎到了纪慎语的手心,他无暇顾及,还惦记着书。
纪慎语压根儿不怵丁汉白,这下利索走人,还专门把那本《如山如海》拿走了。
两间卧室的门同时关上,一墙之隔而已,却如同隔着道沟壑。纪慎语把书放在窗台上继续晒,肚子咕噜直叫,瞄见了桌上的一盒桃酥。
那盒桃酥是姜采薇给他的,他觉得这家里数姜采薇对他好。
纪慎语舍不得吃太多,细嚼慢咽吃下一块,肚子还是饿,于是翻出一袋子南红玛瑙转移注意。他选了一块红白料,下笔勾画,腕不颤指不松,线条一气呵成,画完就开始雕。
聚精会神雕到晚上,搁下刀揉了揉变瘪的指腹。他没办法抛光,除非丁汉白允许他进机器房,那他就得借书,两人之间像搭扣子,一环接一环,没师兄弟情谊,也没同行间的好感,就有……嫌隙。
纪慎语去院里收书,这时姜采薇下班回来,身后还跟着刚放学的姜廷恩。姜采薇帮忙,姜廷恩也跟着干,几分钟就搞定了。
“谢谢小姨。”纪慎语道谢,见姜廷恩站在窗边看那本《如山如海》,“你喜欢的话就拿去看吧。”
姜廷恩挺开心:“师弟,你今年多大?”
“虚岁十七,春天生日。”
“那你比我小半岁。”姜廷恩,“你不上学了?”
纪慎语在扬州的时候已经高二了,暑假过后就该高三,然而没等到放暑假就退学来到这儿。他整个人对丁延寿来说都是附加物,所以绝不会提其他要求,比如上学。
实际上,他来的路上就已做好去玉销记帮忙的准备,随时听候丁延寿的差遣。
将书收好,姜采薇进屋检查了一遍,看看有什么短缺的,纪慎语拿起桌上的南红,说:“小姨,谢谢你这些天忙前忙后照顾我,这个送你。”
“我看看!”姜廷恩抢过,“小姑,这是雕了个你!”
红白料,亭亭玉立一少女,通体赤红,只有百褶裙纯白无瑕,姜采薇第一次收这样的礼物,捧着看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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