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府里仓皇出逃的时候,易疏看着她褪去一半衣衫后的身体,脸上满是惊惧,手紧紧地扒住门框,不敢靠近她一步。
“阿涟……”
“我没有骗过你,但现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没等易疏回应,知涟便变成鸟从窗子飞了出去。
她只是不敢面对她的眼神,也不想让她害怕。
知涟只在玄平王府外守了七日,惊异于身体快速的变化便不得不躲起来。她的动作变得笨拙,有时候会被路上的荆枝划开皮肤,流出的血会引来她从前难得见到的妖物,她偶然发现自己的血似乎有治愈之力,所以那些东西不会伤她。倒是凡人,看见她的样子于惊慌之际还能猛烈地攻击她。
而易疏的病也愈发重了。
姜池每日都来,言语行为都极其温柔,他亲自给易疏喂药,看着她把极苦的药汁一点点地咽下去。
到第一次在府中见到姜池,易疏才知道,与那些传言相去甚远,姜池其实是父亲的心腹。他的师父便是那位从小带自己识妖的白胡子老人。
“易疏小姐别再期待别的事,病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比如别期待那只妖会来救你。”
易疏手一甩,把盛着药的碗扫翻在地,用全力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是不是你把知涟变……”
姜池脸上仍然是温柔而无懈的笑容,他反握住易疏冰凉的手,从自己身上慢慢移开,又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轻飘飘地说道,“她本来就是妖,那日花台你也亲眼见了,我是全心全意都为小姐好的,你又何必信妖不信人呢?”
“小姐先把药喝了,等你痊愈,那妖说不定会来。”
但他失焦的眼神里明明只有“自己一定会死”的冷漠。
易疏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时,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变着法子地哄着她喝药,她边哭边喝,眼泪的咸和药的苦混合在一起,有种辛辣的腥气。
“易疏小姐的病会慢慢好起来的。”姜池站在厅堂中央,一脸认真地向王妃和王爷许诺着。
王妃脸上是盼着女儿早日康复的期待,而王爷的脸上则洋溢着江山之梦迫近的热望。
知涟也回去找过师父,却得知师父虽然从前一次天劫中恢复过来,但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如今又因炼丹急火攻心,生死未卜。
九师兄也不在山上,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才忽然明白,自己要遭的天劫被师父分担了一部分。
师父已在修仙之途上走了大半,离成仙仅一步之遥,他的法力又如此高强,还一直行善积德,若不是承了自己的罪孽,如今怎么会如此狼狈。
她看看自己长满羽毛的手臂,想着,师父既能通晓未来,也许他早就料到了今日。
那九师兄呢?
九师兄这样镇定冷静的人,都会回避自己这样的妖,易疏那样怕自己,也不足为奇了。
知涟摸了摸脖子上的玲珑剔透的玉坠,靠着石壁闭上眼睛。
在梦里,易疏的眼泪滴落下来,像松脂般把自己包裹住。自己落入湖里,穿过波光粼粼的水面,离开琉璃心灯摇曳的火光,坠落于无声的黑暗。
☆、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也好久没见到琚延了,最近如何?”皇帝微笑地看着面前的玄平王,手中的茶杯散发出袅袅热气。
“承蒙皇上厚爱,臣一切都好,只是臣的那位女儿……”玄平王脸上露出了深重的担忧,欲言又止。
“尽管说便是,你毕竟是朕的亲弟弟,若有什么事,朕当然会顾念骨肉之情。”
玄平王听到这样的暗示,跪倒在地,低头掬礼,开口道“小女重病缠身,臣遍访神医无果,故臣恳请陛下允臣为小女进行一场祭典,请天师做法为她祈福。”
“不过是小事,朕允了,再让淮逸取些礼物去你府上,也好表示一下朕的心意。”皇帝爽快地摆手示意身旁的太监,他得令便下去筹备。
姜池手执拂尘,一身白袍,衣袂飘飞,庄重地在殿前侯着。
“姜池,你可知道,朕召你来为何事?”
姜池恭恭敬敬地伏在殿前,朗声到,“草民知晓,是为玄平王的小女作祈礼。”
“你知道便好,这事你可要尽心尽力地办才行。”
“草民遵旨。”
他走出大殿时,风清日朗,温暖的阳光照耀在整座皇宫上,为一切镀上了一层金色。
一切都宁静而安详。病重的王府千金在等待一场祭典为她祈福,而爱女心切的王爷日日如坐针毡。
好像只是这样风平浪静而已。
这么好的天气,谁又能想到,七月初七会是个无风无雨的日子呢。
“琚延什么都好,只是沉不住气罢了。”他回想起前夜密室里皇帝痛心疾首的神情,若是这评价落到别人身上,并非什么大问题,但这人是玄平王,只此一条,就足以致命了。
姜池笑着摇摇头,走下了台阶。
知涟已经在石穴呆得年月都有些模糊了,她记不清时间,仅能辨别晨昏,她不知道离开易疏的日子已经过去多久了。
她仿佛回到记忆混乱的年幼,她初遇九师兄,似乎也是在这附近。
冥冥之中她又被指引着来到这里。所谓因果循环,也不过如此。
但她不出洞穴,便不知道外面的景象。
她先前遭人攻击受伤,流下的血浇灌的土地长出新鲜的植株,枯萎的花朵复苏盛放,败落的草木重发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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