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者有之,但都井然有序,排成一条条长长队列向前走着。
魂魄的尽头,便是奈何桥。
云韶的到来让这群阴魂发出了一阵阵低呼,“生魂!生魂!这里怎么会有生人!”
维持队列的驴脸不耐道,“无知,这位哪里是生魂!走你们的吧,别回头,排好队,赶着投胎呢。”
说罢,那张驴脸硬生生带上了三分善意,可惜在那张狰狞的脸上只是显得愈发骇人,“这位大人,可是有事?”
云韶望了望井然有序的地府,有些奇怪,“有劳,敢问此处发生何事,为何这般安宁?”
这可同当年完全不一样,彼时云韶来时,所有的魂魄都被鬼差追着跑,奔走呼号,死都不肯投胎,如今却像是被何物何人震慑到,虽还有抗议,却是丝毫不敢违拗。
驴脸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头顶,笑道,“大人真是问倒在下了,不好说,不好说,怕是那位回来了。”
第66章过尽千帆皆不是
“哦?”云韶觉得似乎在电光火石间觉察了些什么,“不曾听闻消息,那位尊神不是早已陨落?”
那鬼差摇了摇头,这才发觉说错了话。“未曾得见真容,不敢说,不敢说。不过即便此处非他所辖,竟也有这般威慑,在下不过也是略略猜测罢了,做不得真。”
说到这,鬼差才想起问云韶,“不知您来此何事?”
“确有要事。”云韶道,“还请为山人引见十殿阎王。”
鬼差略一迟疑,双眼落在了云韶右手中持着的雪白拂尘上,这才恍然,“莫不是天舫的云韶长老,快请!”
云韶实在是不喜这森然幽暗之地,奈何他似乎就是同地府有些莫名其妙的缘分,来了一趟又一趟。
不过好歹他此番来,还是很受阎王欢迎的,毕竟手里提着地府至宝。
云韶从储物袋中拿出心灯之时,原本十殿阎王都个顶个的冷漠,然而看清了他手中的宝物,却立马变了一副态度,一个个和善得好像凡间的钱庄老板,看云韶的眼神就像看会发光的金子一般。
这委实不能怪阎王世俗,若是他们能到人间,早就把心灯带回来了,可惜每界规矩森严,身份受限,只能眼巴巴看着。
指望心灯界自行将法宝送回?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唉,神仙也不能免俗啊。云韶心中无奈,在一人就快要挪到他手边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往里一挪,客气道,“诸位阎君,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请说。”十重声音同时响起。
云韶不着痕迹地又往里挪了一步,“在下此次前来,除了物归原主之外,还欲借心灯一用,寻个故人。”
靠近这几位,感觉更森冷了,云韶在心中默默嫌弃,面上正言道,“在下用后立即归还,绝不耽搁,还请诸位放心。”
十殿之一的秦广王有些意外,“不知可否问句,你这故人因何而死,竟还要点心灯?”
云韶眉心微皱,将因果略一复述。
十殿阎王面面相觑,“这…此类术法太过狠戾,乃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之法。从未听说过血祭之人还有生还之可能,即便是地府至宝加上阵法,大约连魂魄都拼凑不齐,希望实在是不大……”
余下的话,没有再说,云韶却很清楚,他温和笑笑,却很坚持,“若是还有他法,自然不敢冒昧前来叨扰。”
他们自然没有再阻止的理由,有人愿意驱使心灯对他们而言,有益无害,最后只得嘱咐云韶一声,“忘川森寒,鬼物环饲,至多三日三夜,若是找不到,你便即刻抽身罢,切忌再行拖延!”
云韶点点头。
过轮回道,百鬼横行,云韶一身修为护持下不惧阴气,在黑暗中提着心灯禹禹而行,成为最为耀目的一束光。诸多魂灵环饲身周,既渴望着心灯的光明与温暖,又畏惧着云韶身上带的剑气,只得亦步亦趋,稍远地坠在云韶身后,贪婪地看着云韶手中的法宝。
血祭之术,千刀万剐,术成之时,昭元一定是很痛的。彼时云韶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那何止是在剜昭元的肉。
云韶又走过枉死城,城门萧条,游荡过的魂灵皆是表情麻木,冷漠地走过,毫无生气。
三生石上,刻着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字,云韶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对恋人携手在三生石畔约定,来世不负,深情相拥,又在三生石上并排写下了彼此的名字。
“哎,又是一对傻子。轮回就轮回了,奈何桥一过,谁还记得谁啊。”牛头在云韶身后感叹,然后扳起了脸,不顾两人的哭闹,将攥紧的双手强行分开。将男方驱赶着去畜生道,女方却赶去人间道。
原来是男子前世是屠户,杀戮过多,今世便要沦为牛马为人宰割了。所谓因果,不外如是。
云韶默然,突然伸手制止了鬼差。驱使心灯将男子收拢在内,涤荡尽了他的罪孽。“去吧。”
那二人懵懵懂懂,只向云韶行了个大礼,又携手去了。
面对鬼差诧异的目光,云韶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世人皆苦,何人能渡?他是个俗人,没有佛教宗义那般悲悯为人,不欲普度众生,能保全的,不过是目光所见,心中所重罢了。
他在奈何桥上看着滚滚忘川,提着心灯这一站,便是三天两夜,一动不动。
“神思明惠如灯,照亮昏聩,故名心灯。”
当年云韶曾同昭元说起过心灯的来历,没想到,今日竟是用在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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