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索微觉歉意,扁嘴道:“对不起,把你的后路毁了。”
“你还笑。”沈砚气得直头晕,“我的后路不也是你的后路!”
他不说还好,越说萧索越想笑,额头搭在他肩上,乐得花枝乱颤。“闹了半天,竟是老天爷要收走这瓶药呢。”
“别傻乐了。”沈砚忿忿道:“等明天我去西山,找祁王问问配这药的是谁。到时候寻着那郎中,再配些新药来。”
“说得轻巧。”
然而事情却不似他想的这般容易。
萧索次日回朝,先去谢过恩,又去吏部领了职衔,到衙门拜见过言浚,打听得祁王案已尘埃落定,如今御史台里空闲无事,皇上准许他们休假一旬,便悄悄去了将军府。
沈砚早起进宫探病,与桓晔商议了半日筹措军饷之事,接着去找如今已被破格录入太医院的纪子扬问了问假死药一事,又折去西山见了祁王,最终一无所获。
此药当真难得一见。
萧索过来时,正见着阮桐与梅七在园中散步,后者手里抱着毛茸茸一团,正是失踪的宝玉。他心里不自在,却又不好同他讨回来,只得悻悻作罢。
梅七却叫住他说:“萧大人,我要回家去了。”
他何曾有家,从前住在京郊,跟在祁王身边,如今住在沈府,与阮桐日日相伴。东瀛远隔重洋,况又有他的仇家掌权,怎好回去?
萧索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去哪里?”
梅七黯然垂首、不言不语,阮桐替他回说:“阿七的家仆来接他了,不日便要带他回东瀛去。”
“可是……”萧索隐隐担忧,“你都多少年不曾回去了,如今回去,可能适应?而且,德川家的人,你不怕他们?”
梅七闻言,眼圈竟红了:“卫大人说,他找到我母亲了,她并未遇害,如今正在东瀛等我。”
萧索觉得事情未免太匪夷所思,即便真有此等事,时机也过于巧合了。但他又不知如何相劝,毕竟那是别人的母亲。易地而处,若有人告诉他,说他母亲在家等他,大约他也会奋不顾身、冒险回去罢。
“此事还是访查真了,再做决定好些。”他只能点到为止。“不然,请人接她过来,也不失为折衷之法。”
梅七顺着宝玉光滑的毛发说:“母亲不会说汉话,一把年纪也不好学的。再说,漂洋过海,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好。我是必回去的了,这只猫,大人可不可以送给我?”
萧索顿了顿,道:“你带去罢。”
三人相对无言,便各自散了。
走到前厅时,沈砚已换了衣裳,正等他吃晚饭。他如今也不似从前那般桀骜,坐在桌边竟有些寒门小户里的安稳平淡之感。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短短数月,世界已非从前的模样了。
沈砚看他脸色不好,揉揉他发心说:“你也听说了?”
萧索“嗯”了一声,筷子拨着碗里的一片山药,无精打采地道:“我与他无甚交情,如今他要走了,我竟觉得难过。”
“兔死狐悲,这也是人之常情。”沈砚叹道,“帝王无情,纵是卖命一辈子,又能如何。”
“你说的是谁?”萧索还以为他在说梅七。
沈砚凝眉问:“你说的不是郑铎么?”见他满面愕然,又道:“今日皇上跟我说,郑铎一家辞官,他已准了。原本皇上不愿准的,但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又改主意了。皇上还说要打仗,却凑不出军饷来,昨日施家主动捐粮,解了燃眉之急,再七拼八挪,凑一凑也就够了。看来他们是用钱买了郑铎一家的命。”
“那郑岫呢?”这样大的事,萧索竟未听见。
“自然一起走了。”沈砚道,“真是可惜了,他原该前途无量的。怪只怪祁王党倒了,他家成了皇帝的下一个眼中钉,趁着整肃吏治一并给拔了。兔死狗烹,这招也不新鲜了。倒是那个刘玉舟,虽然免了官,却活得好好的,他儿子也未受牵连。”
萧索耷拉着脑袋不作声,沈砚默了默,又道:“下一个倒霉的,可能就是言浚了。”
“不会吧?”他蓦地抬起头,“言大人对皇上是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的!”
沈砚却道:“可他现在没用了。”
残忍至极,却是事实。
“就算皇上念旧情,不想动他。可他得罪的人太多了,一众朝臣也不会放过他的。”沈砚虽气言浚,到底是多年推心置腹的朋友,也不禁唏嘘,“今日就有几个人上书,说皇上病危前是他伺候在床前,此事他难辞其咎,还杂七杂八参了他一些别的事。偏生几个人的折子都可直接上达天听,御史台连拦都拦不下来。”
“独宝。”他握住萧索的手说,“皇上的病,是不可能好的了。纵然这一时缓过来了,可单凭千尾萝,又能支持得了几年?何况那东西还有剧毒,只怕天长日久,没病死先毒死了。如今皇上这样绝情,大约也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要给大皇子登基铺路了。虽然他这一时用得着你我,但下一时,就不一定了。也许你我将来……不,根本不必等到将来,眼下就未必能躲过这一劫。”
萧索默然良久,回握住他的手,道:“同荣辱,共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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