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尾萝顾名思义,一条须根上生发出千百条藤丝。小巧的茎叶像蕨草一样卷曲着,非到夜间不能张开,轻轻触碰便蜷在一处。
犹如萧索身后那一点。沈砚神游天外地想。
老太医被侍卫们叠罗汉结成的人梯送到山壁边,抖手抖脚、欲哭无泪地站起身,低头一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捂着脸直嚷:“老夫……老夫头、头晕,风疾发作了!”
沈砚暗暗翻个白眼,叉着腰、压着火,耐心地宽慰他。萧索见状,拉拉他袖子道:“要不然还是我来罢。”
“不行,”他温声说,“看再摔着你。”仿佛老太医是不怕摔的。
萧索收到扫射来的目光,讪讪道:“这样铁定是采不成的,徒劳无功而已。我幼时采过这药,况且我也不怕高,还是我采更好。”
“你不怕高?”沈砚不甚信。
“你在下面,”萧索凑到他耳边说,“我不怕。”
沈砚喜上眉梢,咧着嘴道:“好,你去。我接着你,不用怕。”
老御医顿时松了一口气,磨磨蹭蹭地被人一点点托下来,瘫在地上抱头痛哭——苍天厚土,吾忠君至此,当真旷古烁今!
萧索束起袍子,卷起袖子,上去不过片刻便将药采了下来,且丝毫没有破坏茎叶。沈砚依言接住他,命人速将千尾萝移栽到带来的玉花盆里,用粟米粉混在土里掩住须根,方带领众人出洞。
外面天色已明,晨光熹微,一轮圆日正自东方缓缓升起。
十一将御驰马牵来问:“爷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再待一天?”
沈砚略一沉吟,道:“你带太医们回家去,命人收拾出房子来,好生歇两天,再慢慢上路。我自己骑马回去,连夜赶路应当能快些。只有这匹御驰马可不行,它再快也没法一直跑,咱们带来的马都乏了,还得再去镇上买两匹健马才好。”
“咱们带来的都是战马,这镇上的马只怕比不上。”十一道,“要不然等一等,让马歇歇再回去?”
“不行。”沈砚断然拒绝,“不能再耽误了,有什么买什么,凑和骑罢。等到驿站,我再换战马。你先带太医们回家,我还有点儿事儿。”
十一点点头,带着满脸感恩戴德的太医们驾车而去。
萧索扒着马车门说:“你带我回去,行不行?”
沈砚还未回答,他又苦苦央求:“我保证,绝不耽误你赶路。我现在不怕马了,你带着我骑马,我不怕的。我也很轻,不会让马吃力。你带着我,别丢下我,好不好?”
“求你了。”他眨着委屈的眼睛说。
沈砚最见不得他这目光,晶亮晶亮的,蕴藏着无限柔情,直教人难以抗拒。
今日却不同。
“不行。”他上前搂住他,耐心哄道:“不是你会拖累我,主要是……此去京城,实在凶险万分。纪子扬这方子要是救得了皇帝也罢了,万一有什么差错,参与此事的人便都难逃一劫。皇帝虽命我扶大皇子登基,但我执意救皇上,拖延大皇子登基,已是得罪了他。就算他不记恨,皇后也必不会放过我。纵然将来我助他登基,焉知他不会报复?就凭此事,他完全可以寻个由头杀了我。譬如他要说我毒害皇帝、谋反篡位,我岂不百口莫辩?”
“可是……”
沈砚食指抵在他唇上,嘘声道:“这事儿是我不好,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我自己愿意担这风险,有罪我认了,可我不想你也卷进来。如今京城就是一锅热油,一滴火星进去就炸了。你绝不能回去,万一有什么风波,那些想要整我的人知道咱们的关系,必然不会放过你。”
“你读书这么多,也该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就算别人不会因我害你,这事儿沾上也没好。你就乖乖在这里躲几日,若天下太平,你再和十一回去。若有什么事,我一定命人给你带信儿。你能独善其身,不掺和这事儿,将来别人想找茬,也无处可找。”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串钥匙,塞进他手里叮嘱:“这是家里库房的钥匙,上次回涿阳丁忧,我便将多年的积蓄都带回来了。若真有什么危险,你就拿着那些东西远走高飞,千万别回来,也别去找我。听我的话,这官不是好做的,尤其是改朝换代时的官。即便你仕途顺畅也无用,当官的有几个能善终?你瞧瞧郑铎,操心了一辈子,临了还不是为皇帝所不容。”
“我不要。”萧索将钥匙又塞回他怀里,“你别丢下我,我想帮你,我可以帮你!”
沈砚叹了口气,将他脑袋搁在自己肩上,拍着他背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是那个小书生了,你是皇帝栽培的御史。有手腕,有才华,历练得老成了。但我不想让你涉险,你明白不明白?”
萧索扁扁嘴说:“我想和你相互扶持,想和你并肩作战。”
“我答应你,”沈砚笑说,“会有机会的。但不是现在,不是这件事,好不好?”
他良久不作声,手臂越收越紧,半日,哽咽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们分开过许多次,但无论哪一次,他心里都清楚地知道,他们虽然情断但却还能见面,还能知道对方过得好不好、是否平安。
但这一次,生离死别,必中其一。
眼泪洇湿了他的衣裳,萧索吸吸鼻子,道:“我听话,在家等你的消息。你答应我,好生珍重!”
沈砚眼睛一酸,忙笑道:“哎呀,哪里就见不着了,不过是分开几天,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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