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坐回到位置上,伸着脖子瞧那报纸。字都不认得,只瞧着那幅画眼熟,似乎是明楼剪下来贴在本子上的。明楼见他看得认真,指道:“这是孙文孙先生。”
“革命的那个孙文?”
“是。”明楼点点头,“你知道他?”
“在里弄里听大人说过。”阿诚道,“他怎么啦?”
“他派人去苏联考察。”
“苏联?”这个地方阿诚也听过的。原先住里弄里有个在工厂做工的叔叔,帮阿诚搬过一次煤球。后来见他人小,怕不安全,常常下了班来帮他生火做活,跟他讲过一些这类事,后来不知怎地就没音讯了。
“是啊,苏联。北边的国家,冰天雪地的。”明楼也没去过苏联,他在历史和地理课上学过,总觉得遥远得很。
“一年到头?”明台插嘴问了一句,“那岂不是打一年雪仗?”
“等你们长大了,自己去看看呗。”
赵先生是个和善的太太,留过洋,结婚后不安于在家做个太太,夫家不许她出去做些抛头露面的事,她实在闷得发慌。先生同明镜一起商会里的,明镜听说后,就请她到家里来教明台,明楼托她一并教阿诚,她也答应了。
她性子很温和,阿诚放心许多。他本来担心是个老先生,还戴个眼镜,不会就打手板这种。他眼下还用不了课本,只是跟着老师习字。所幸他年纪大了,比明台坐得住,多教一些也学得下去,赵先生先教他认些常用字,接着叫他背《鉴略》。然后让他自己去那边诵读,然后回来检查明台的课业。明台学得早,如今已经可以自己开始预习小学的课本了。他坐在那边咬着笔头,算不对17-9。
赵先生统共只教了起先十八句,阿诚不一会儿就背熟了。他觉得无趣,书看不大懂,听见有人在朗诵,就跑到阳台上去看,是明楼在一楼的书房的阳台外头背书。他背的同他们说得不一样,倒像是洋文。背挺得很直,年轻不怕冻,只在衬衫外头套了一件毛衣背心,十分瘦削潇洒的样子。
“你跑到阳台上做什么?”明楼一抬头瞧见他,笑道,“等我告诉赵先生,说你偷懒。”
“我没偷懒……”阿诚蹲下来, 扒着汉白玉的欧式栏杆看他,“她叫我背的我都背好啦。先生在查小少爷的课业,我就出来了。”
“背给我听听。”
阿诚清了清嗓子:“粤自盘古,生于大荒。首出御世,肇开混茫。天皇氏兴,澹泊而治。先作干支,岁时爰记。地皇氏绍,乃定三辰。人皇区方,有巢燧人。太昊伏羲,生于成纪。时河出图,用造书契。八卦始画,婚娶以正。”
他声音好听,脆生生的,也不打磕,一遍顺下来,明楼抚掌笑了,又续着背下去:“炎帝神农,以姜为姓。树艺五谷,尝药辨性。轩辕黄帝,生而圣明……”
阿诚听他背得这样熟练,心里又佩服又羡慕,心想等下叫老师多教一些,他也想像明楼这样背出来。
“大哥……你刚才在读什么?”
“我在背稿子,毕业有汇报演出,我要上台的。”
“演出?”
“我演个先知,没什么意思。”明楼笑了笑,“不过我一个男同学要演女孩子的,有趣得很,你要是在我们演出前能把《鉴略》背下来,我就带你去看。”
“好!”阿诚使劲点了点头,又跑回房间去,把这段再背一遍,又在习字纸上抄写几遍,记这些字的写法。他想着自己基础差,只有比人更努力才能行。然而又没有比较,就凭着心里的想法, 尽人事,把能做的都做了。
回来瞧见他乖乖地在抄书,赵先生也有点惊讶。不过也高兴,听他央自己教后头的部分,她也知道小孩儿同小孩儿是不一样的,她自己的女儿就好学上进的很,在女校里样样第一。儿子性子跳脱些,更喜欢音乐,不喜欢背书,只是孝顺,不忍拂了她的意,在学校勉力读着,等着毕业出国去读音乐。
过了几日,用过晚饭,明楼在房内温习,听见有人敲门,抬头一看阿诚趿拉着拖鞋站在门口,笑着冲他招招手,叫他进来。
“大哥,我背得了。”
“背得什么?”
“鉴略啊。”阿诚瞪大了眼睛,疑心他忘了答应自己的事,“你说我背得了,带我去看的。”
“这么快?”明楼有点不相信,“背给我听听。”
“粤自盘古,生于大荒……”一路背下去, 连个磕巴都没有。只阿诚自己知道每天早上起来同明楼去晨练前又偷偷加了多少工。明楼没同他说到底什么时候演出,他生怕自己背得慢了,就去不了,硬是逼着自己全记下来了。说起来他在背书上也颇有天赋,读个几遍,听老师讲解一下也就能。
“……辛亥革命,帝制告终。”
从头背到尾,舒了一口气。他感到自己的袜子里都是汗,在拖鞋里站着都打滑。但又有些得意,偷偷去瞧明楼的神情,想他会不会夸自己。又想着不能太骄傲,就垂了头。
“真是聪明。”明楼摸摸他的脑袋,给他倒了一杯水,“你既然背得了,我言而有信,带你去。”
真是好极了,阿诚的眼睛亮起来,再也憋不住笑。他昂着头看明楼,明楼也正低头看着他,如同灯下放上一面镜子,互相关照。
明楼带他坐到边上沙发上,取了点饼干给他吃作宵夜,又去倒了杯牛奶,又说起:“光背可不够,还要理解才是。不然囫囵吞枣,背了也没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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