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就这么巧呢,”明楼兀自开始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来,“偏偏她四处躲藏,居然能够碰上你,还认出了你……”
明诚告诉过他,他是怎么被烟缸发展成下线的,是那一次的游行,烟缸闯入了他的画室。然而明楼不知道的是,明诚遇见烟缸,不止一次。
明诚的手顿了顿。
“其实我知道,后来想想,你那么细心聪明,以前我到底把你当成个小孩子,和王天风言行之间也不太注意,你大概也是有所发觉的吧?”明楼拍拍明诚的手背,“你终究还是走了我的路。”
“我杀过很多人,在巴黎,在东北,甚至北平,上海。骗你说我去出差,我要工作。手上沾着血,半夜里回来,你在房间里睡得好好的,客厅里摆着你的画,床头是你的琴谱……”
明楼的记忆里,那大概是这辈子之中,最温暖的一副场景了。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做的一切,真的是太值得了——不止你,或许因为有我那么一点出力,以后在中国,在每一户人家里,每一个孩子,都能有这样的日子。”
明诚的手轻轻地搭在明楼的肩膀上,“您还记得您以前,教训明台不听话,非要跟着王天风走的时候,说了什么了么?”
那是因为你骨子里,就存了报国的志向。
所以不管是不是王天风,他都不会回家了。
“我接触到了烟缸,她确实也教了我很多东西——但是有些东西,永远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更痛苦。白日里还在一起聊天的同学,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还有很多很多。
幻灯画片里,那些狞笑着的日本人,那些哭号着的同胞,都定格在了一瞬间。街上喧嚷的游行,震耳欲聋的口号,泣血的嚎啕。
他在画室里,画着几百年前宫殿里,鎏金镀彩的生活。他在琴房里,弹着软绵绵的全是爱意的曲调。
死亡来得太容易了,他的好日子,同样也过得很容易。
“你是那一次才见到烟缸的吧?”
“我第一次见她,是那次的音乐会。”明诚感觉到明楼的脊背一瞬间僵硬了,“大哥,后来我才知道,我精心准备的一次演出,原来,也不过是您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你是那一次发现的?”明楼握着他的手,“那段时日里,你从来就不可能被我写入计划。”
“学艺术……总有些细枝末节特别较劲。”明诚任凭明楼捏着他手指的骨节,“酸溜溜的我,和担负着国仇家恨的你……我觉得,我不配站在你的身边。”
“您常说要保持常态。”明诚制止了明楼准备说的话,“那就保持常态……可是,让我放肆一次好不好?”
明诚贴着明楼的颈项低头,耳鬓厮磨,然后,贴上了他的唇。
他一辈子,最学不会的,就是点到为止。
37
北平。
许是明台那日的话起了作用,许是方孟韦这一次的态度太过坚决,又或者是明诚之前说要把木兰送去法国,十足十地吓坏了她。木兰这两个月来,老实得不得了。每日里乖乖地上下学,做功课,隔一日明台来家里上钢琴课,有空的时候还愿意陪着程小云做做家务,或者学唱几句小调。
后来方孟韦试着不去接送她,木兰也乖乖地跟着司机回家,或者自己回来。
方孟韦这才对明台有了根本的改观。尽管他知道明诚的话或许起了点作用,可是木兰自小娇惯,保不齐她再闹腾几日,他也顶不住了。
是日,明诚给方公馆去电,和方步亭谈事情。方步亭说完公事,便让木兰来接电话。
“哥哥。”木兰自从上一次之后,就没有再和明诚通过电话了,“近来好么?”
“这话还真不像我们大小姐说的。”明诚在电话那边笑,“我有什么不好的?你呢?你小哥给我的信里说,你近来很是改了性子呀?”
“想明白一些事情。”木兰拿着电话筒,“但是还有一些事情不明白。”
“你想我么?”明诚突然问道。
木兰眼睛一亮,“哥哥,你是要来北平呀?”
方步亭刚才可没有听见明诚说这件事,放下了文件,“你哥哥哪里有这个闲时间?你别扯着你哥哥撒娇。”
“我说过的,你要是真想我了,我走一趟北平也不是什么难事。”明诚歪着头夹着电话,翻自己的笔记本,“下个月初吧,我有公事,走一趟北平,本来只待一日……顺便去看看你也可以。”
“大爸,这可是哥哥自己说的。”木兰兴高采烈的。
方步亭默然,他如何不知道,明诚非走这一趟,哪里是为了木兰,怕是还有其他的事情——明楼身居高位,真要派人公差,怎么样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副手亲自走一趟。况且明诚和方孟韦这层关系,明诚想在北平轻易地走动办事,可是不太容易了。
另一边,明楼也一直看着笑得开花的明诚。
人啊,怎可能真的对亲情没有一点眷恋呢。从前有多缺乏,如今就会有多珍视。
方孟韦回来的时候,就见今日一直不知道是真的不开心还是故作忧郁的木兰十分地高兴,走路都带着蹦的。
在家就好。方孟韦想起今日警察局里抓回来的几个学生头头,满嘴的主义信仰,一脸的为革命献身的样子,说起共产主义来头头是道,结果被几个底下的小警察稍微用点刑,全都哭爹喊娘,保证绝对不是共产党。
方孟韦才不信共产党会发展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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