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神色暗了暗,“是很要紧的东西么?衣服之类的东西我给你买新的。”
“不是很要紧,人死不能复生,很多东西都是活人自个儿舍不得罢了。”王平面容淡淡的,“您是要出门么?”
“我顺便去给你把东西拿回来。”明诚摸了摸王平的头发,“你去了巴黎,也不知道何日回来,你还小,不知道去国离乡的滋味,人死固然不能复生,若是活着的人连点念想也不能留,喜怒哀乐也失真了。”
明诚起身回了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便沿着房门慢慢地蹲在了地上。
去国离乡是何滋味。
至亲离散又是何滋味。
他记得很多年之前,他在车站送别明台,那时候千难万险,藤田芳政甚至差点杀了明镜。
明镜一路追着火车跑,直到狼狈地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那时候他们甚至不敢想,还有没有合家团聚的那一日。
如今也是一样的。
明楼让明台领着王平来这儿,他连送明台走都做不到了,要让明诚来送。
明台往外走的时候,明诚有一瞬间的幻觉,他觉得朱徽茵也在,朱徽茵是和明台一起走,他们都一样,都不愿意过这样人鬼不知的日子,想要上战场,想要堂堂正正地死在阳光下。
朱徽茵挽着明台的手臂,回头对他笑,说她要跟着另外一个不抠门的明少爷混。不,这个明少爷要跟着她混才对。
明台越走越远,朱徽茵的影子越来越淡,直至不见。
可是明诚从不信神佛,多少年来故人一个个离去,从未有一个入梦来,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朱徽茵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人,也是当年在巴黎他领导的所有人员里,最后一个人。
明诚一袭黑色的羊呢大衣,漠然走在路上。
与方孟敖错身而过,仿佛两人都没有看见对方。
明楼独自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他深陷于沙发之中,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打盹儿,还是在假寐。
明诚拿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他身上。
明楼幽然醒来,“坐吧。”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的警惕性也太低了,我进来很久了。”明诚坐在明楼的身边,往明楼那儿蹭过去,明楼没有躲开,于是他更加靠紧了一些。
“我知道是你,有什么好警惕的。”明楼对明诚的小动作视而不见,“见过那个讨债的了?拦不住……改天给大姐发个电报吧。”
明诚开口,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话题,他低沉着声音,“萧峥嵘死了。”
明楼猛地僵直了后背,却发现应该震惊和悲痛的人不是自己,“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大的疏漏?”
让明诚和夜莺阻击鸱鸮的命令就是明楼亲自下的,明楼亲自查出了鸱鸮,却因为南京的人手有限,所派出的小组无一得手,转而只能等鸱鸮一路北上,由明诚和夜莺动手。
这两个是南方局里最精于暗杀的特工,多年来极少有失手记录。
明诚却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萧峥嵘死了。”
明楼如何不明白。
世间刻骨铭心的,远不止情爱。
明诚摁住了明楼想要开灯的手。他让明楼背过身去,额头抵着明楼的后背,贴着明楼。
“想哭,不是哭。”他的声音已经变了,仿佛有棉花堵在喉咙里,哭腔艰难地透了出来,“我来北平的时候是夏天,如今都下雪了。”
明楼翕动着嘴唇,久久无语,不知该说什么。此刻的明诚像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有委屈,想撒娇,却又怯怯的,偷偷地靠近他,他一回头,就会躲开。
明诚不许他回头。也不许他抱他。
他也是骄傲的人啊。
两人在黑暗之中默然了许久,明楼才觉得背后的力量一轻,他转过身坐正了,才见明诚起身去开了客厅的吊灯。
“那日我和她回来,她伤得严重,但是刚好碰上范琢押着明台,围了方家,我没有办法,让她自己开车去了之前转到我名下的那处宅子,”明诚恢复了谈公事的冷静,只是没有戴眼镜的明楼都能看得见,明诚倒茶的时候,壶口流出茶汤有着轻微的颤抖,“我知道她不能露面,前几日她也一直住在方家没有出去,我也答应了她,这一次之后申请命令让她去前线……”
茶汤很浑浊,是酒店的人送来的茶,明诚放下了,他不喝这样的茶,也不会给明楼喝,明楼从来都是讲究的人,如今却不讲究了,这壶凉透了,却也被明楼喝了一半了。
“别谈公事了。”明楼道,从他的角度,看见的是明诚挺直的脊背。
明诚依言重新坐在了明楼的身边。
明楼这小半年来消瘦了许多,面容也见憔悴之态,眉间的“川”字也深了,还泛着红丝。明诚知道明楼头痛病犯的时候习惯去掐眉间,如今看来,明楼这些日子估计头痛犯得频繁了许多。明楼身上穿着的衬衫马甲还是名牌货,精致考究,却是旧的了,不甚合身。
“不是新换了秘书么?”明诚伸手替明楼去拍衬衫上的褶皱,“怎么还是过得跟个难民似的?”
明楼知道明诚口不对心,“难民可穿不起巴黎买的衬衫——”
衣服穿在身上,自然是不可能抚得平褶皱的,“别穿这件了,我给你熨熨吧。”
“算了,哪有那么要紧,劳烦方公子亲自……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明楼话没说完就见明诚脸色变了,急忙摆手,“反正也穿了大半年了,不要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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