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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时候他直视着前方,走的时候,他被她抱起来,所以他看得很清楚,每下一级阶梯她就更加衰老一点。
直到他们快要回到地面上,她又变回了那伛偻的妇人,甚至比先前还要更加苍老憔悴。
“小九儿,你哭什么?”
他抽噎着摇头,说自己不知道,她叹了口气,如树根的手指一点点为他拭去泪珠。
没有用,无论她怎样试图给他擦泪,都赶不上新的涌出的速度。
“有这么难过吗?”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因为那如花般凋零的容颜吗?可他早知道,红颜枯骨都在转念之间,所有美丽的东西都不会长久。
“不要为了我难过啊。”
他不知道凡人的生老病死是什么样的,可是当他的祖母躺在那里,他就知道,她已经没有多少年岁可活了。
她太老了,也太衰弱了,每日不是昏睡就是在吃那些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药。
但即便是如此,她还是记挂着自己带大的孩子。
“今年的灯……怎么办呀。”
“我去。”他想得很好,往年都是由祖母点那琉璃灯,今年也该轮到他了。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她就不再带他去那个地方,而他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隐约能够猜到这灯是做什么用的,更不希望她去见那神秘的承天君。
没想到的是一贯对他和蔼的老妇人头一次对他动了怒。
“你绝对不许去。”
“……为什么?”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仿佛听错了一般。哪怕他幼时不学无术、连连闯祸她都没有这样严厉地呵斥过他。
“我是说我要……”
“我说,你绝对不许去!”
那病得奄奄一息的老妇人身上爆发出了强烈的怒意,连眼瞳都变成了阴森的青绿色。
她一直都表现得和蔼而仁慈,只是一位寻常的、比较疼爱孙儿的祖母,让人忘记了她也是曾踏过尸山血海的大妖。
“你绝对不许去。”她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那寒冷肃杀的眼神一直刻在他的记忆深处,永不磨灭,“你要活着,比任何人都顽强地活着,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你绝不可以相信其他人的花言巧语,你是伴随着转机而出生,而非他们口中的灾祸。我们所有人的命数都牵系在你的身上,所以你绝不可以轻贱自己的性命。”
“你必须活着,哪怕这已经成为痛苦的诅咒,你也得为了我,为了我们而活着。我们都是这样希望着的。”
……
“既然醒了就起来服药。”
听到薛止冷淡的话音以后,穆离鸦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周遭一片漆黑,而身下的床榻又冷又硬,还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他和史永福在卜卦用的里室遭遇了昨日雪夜里见过的黑眼人,那黑眼人只是伸手点了下,他和史永福就再难控制地昏睡了过去……
“已经没事了,那人被我一剑穿胸,发现是个假身,真身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史永福在其他屋里,我之前去看还晕着没有醒。”
早在他做出反应以前,薛止就静静地替他点亮床头的灯。
有了灯光以后,他勉强从床上坐起,简单打量了一圈四周摆设,猜测这里应该是史永福家不用的房间,用来暂且给他们歇脚。
窗户外头早已没有天光,看样子是天黑了。天黑了不再好赶路,他强行压下那必须要前去寻找佛塔的焦虑。
苦涩的药汁就摆着床头的柜子上,他伸手去拿,或许是他的错觉,薛止眼里透着的光比往日更加森冷阴郁。
薛止偏过头,英挺的侧影轮廓浸没在烛火无法照到的暗影里,“我想到了一种法子应该能够治好你。”
琅雪说过,他的毒凡间无药可医,薛止又怎么能在短暂的几个时辰内想到解法?
“你曾经为老夫人点过的那种灯,我想要再点一回。”
他的脸色登时变了。他想不到薛止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记得就算了,还在这种时候将它翻了出来重新说起。
这是他少年时做过的事。祖母病重的那段日子里,他想了许多办法,最后决定剑走偏锋牺牲自己的寿数为她续命。
他请薛止为他护卫,被穆弈煊发现后,两人少见地被一同在剑祠外头罚跪了一天一夜。
“你不许。”情绪激动之下,他又咳了两声,“你绝对不许。”
他看不到自己这幅模样有多么像纯粹的妖怪,连瞳孔都变成了野兽的模样。
“为什么呢?”薛止口气冷淡得要命,“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你绝对不许点那种灯。那是以命换命的东西,你绝对不许。”
“哦?是吗?”
“你不许……”
他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人扣住,扳向了另一边。
柔软的嘴唇落下来,他几乎忘记了言语,只是睁大了眼睛看进薛止深黑的瞳孔。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那片深浓的黑色像是要挣脱束缚般,向四周蔓延,而接下来嘴唇就被人咬住。
他被迫张开嘴,接受这带着一点药材清苦香气的吻。
过去薛止的靠近都是克制而温和的,从未这般富有攻击性,只除了那一个夜里。
这样蛮横的掠夺令他都要无法呼吸,而思维却伸向了更加遥远的地方。这就是他一直忍耐的本性么?他就是在为了忍耐这样的欲念而痛苦么?
如果这就是真正的薛止,是他从未了解过的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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