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取饮水和食物来,小孩瘦得形销骨立,但从骨骼来看,已经是十来岁的少年了,他身上也没什么蔽体的衣物,褚襄干脆脱了自己的外袍,把那孩子抱了起来——连褚襄如今这身板,都能轻轻松松抱起这个小孩,足以见得这孩子该有多么单薄。
褚襄抱着少年进了处干净屋子,苏靳也弄来了饮水和米粥,少年还在昏迷中,闻到食物香味,半睁着眼睛,已经猴急猴急地扑了过来,扯着褚襄的手腕,咕嘟咕嘟大口吞咽,褚襄怕他喝得太极,按着他的后背不给他那么多,馋得小孩张开嘴巴,往褚襄手指上啃了一口。
“咦,这还是个食人族呢?”褚襄笑了笑,弹了少年脑门儿一下,吃了东西,这少年终于算是清醒过来了,下意识嘬了一口嘴里的东西,急忙吐了出来,只不过隔着脸上黑漆漆的脏东西,都能看到一整张小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彻,并且大有止不住、往全身红过去的趋势。
褚襄放下饭碗,不甚在意地拿自己袖子擦了擦手指,说道:“你长期不饮不食,现在一碗粥吃了,肯定是觉得不够,但为了你身体好,还是要忍一忍,过两个时辰,再吃其他东西,不然胃要撑坏的。”
少年呆愣愣地坐在床上,脸色越来越红,好半天嗯了一声,鼻子里鼓出一个鼻涕泡。
褚襄笑了起来,递给他一块毛巾,少年整个把脸藏了进去,也藏不住红透的耳朵。
“你叫什么?从哪儿来的?”
半晌,少年吭哧吭哧地回答:“我……我叫卢渊,渊博的渊。”
“名字倒是不错。”褚襄看了看这个孩子,比起褚河星原名二妮,这孩子名字不算太文采出众吧,但终归有名有姓,叫得响亮,怎么看也不该是这么狼狈,不由得问他,“你可是家中遇到了什么变故?”
“我家本是陈国做丝绸生意的商人,一次跑商路上,遇上不知哪两伙人打仗……就,就……都死了,跑了我一个出来,被拉去矿山做了矿工。”卢渊说,“到处都打仗,矿山日夜赶工,也供不上前线需求,每天发的食物就越来越少,我年纪小,抢不到多少,就想着,怎么都是个死,不如……”他抬起头,不太确定地问,“我这是到了唐国都城了吧?”
褚襄叹了口气,也不嫌脏,轻轻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回答:“嗯,你到了。”
他的眼睛登时变得亮晶晶的,歪着头问:“你……你这么好看,肯定就是他们说的神仙哥哥了吧?”
褚襄手上动作一顿,没一会儿,回过味儿来,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差点把屋子里人都看呆了,他答道:“我可不会飞的啊。”
苏靳嗑了一声,陈虹忙道:“小子不要胡言乱语没个正经,这位是我唐国国师,褚襄大人。”
卢渊急忙在床上跪好,认认真真行了个大礼,褚襄本身最怕的就是这封建礼数,但想彻底废除,也不是说办到就能办到的,只能捏着鼻子受了礼,然后急忙把他拉了起来,让他坐好。
卢渊说:“现在,陈国边境上有不少人都听说了唐国的新政,想着日子过不下去,不知能不能来投效呢。他们都说,唐国不抓壮丁,反而发田给人种,这是真的?”
“嗯,是真的。”
“那……想当兵的,不到成年,可以先上军校学习,也是真的?”
褚襄再次点了点头:“对,也是真的。”
卢渊的脸上立刻露出极大的欢喜,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自己裤子里,在一屋子人诡异的目光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块玉佩来:“这是我爹留给我的,说将来给意中人……但是,我反正不着急娶亲,我想上学,但我没钱,能拿这个抵拜师礼吗?”
褚襄啧了一声,那块玉虽然脏兮兮,还让小孩藏在了不太雅观的地方,但的确是块好玉,军校目前是收取学费的——这是蓝珏的意思,虽然他们很想把教育尽快普及下去,但一要考虑接受程度,二要考虑推广成本,能拿得起学费的家庭,多半不会思想太落后,比较适合做第一批试水的;而那些真正的文盲,怕是不理解孩子上学的好处,觉得不如下地干活挣钱来得划算,所以蓝珏初步的计划是,先面向本就能够接受这一政策的人群,然后慢慢扩大影响,潜移默化地带动下面那些底层人士。
如今,有了卢渊这么个例子,褚襄又有了新的主意。
他把玉佩推了回去,说:“不,不必这样,你没有学费,也可以入学。”
“真的?”卢渊惊愕不已。
于是褚襄说道:“我们国主近日来,正准备策划‘助学贷款’呢,就专门由国家财政出钱,发给你们这些想上学却上不起的小孩,但你们得签个契约,毕业之后,用你们的军饷抵扣,还上这笔钱,直到还完为止,你可愿意?”
别说是这样,不用吃苦挨打,不用被人作践,还能上课、能从军领军饷,就是卖身了卢渊也愿意啊,于是他当即点头,毫不犹豫。
“行了,你歇一会儿,缓过来了,让苏靳哥哥领你去洗洗,瞧你跟个小煤球一样。”褚襄笑着拍了卢渊一巴掌,于是少年人再一次全身红了个彻底。
褚襄这边随口提个政策,如何周转资金的大重担又砸到了顾临之头上,顾临之苦哈哈地抱怨了一番,转身却二话没有,立刻就去筹措了。褚襄便也随意地听了他的抱怨,时不时回嘴怼他一句,噎得他不住地翻白眼。
忙碌,但是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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