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风奕成名后就没受过重伤,如今久违地痛了一下,只冷冷打量了一番断裂的手骨,平淡道:“不算重,还能活一段时间。”
“苍陌,用阴沉木为我打造一具棺木,我想永远留在沧浪峰。”
风奕曾用尽一切力气去求生,当死亡即将来临,却远比自己想象得平静。他望着沧浪峰从未改变的风景为徒弟留下遗嘱,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对自己死因一字未提,只淡淡补上一句,“和我的仙草在一起。”
罢了,他因仙草得生,如今与仙草同眠,一生夙愿已经达成。死期将至,安心等候便好,至于其他,不必多说。
徒弟哭丧太吵,他不喜欢。
风奕关于徒弟的记忆很淡,今世已然想不起多少,顾余生若不是见到了师无衣,也不会忆起这些已死之人的事。不忆起时一切如常,如今再去回顾,却是凭的悲凉。
师无衣叫他们去查百年前将军府灭门一案,顾余生回来后却没有动手,反倒是独自坐在院中看月亮。这不是他往日性情,释英察觉出不对,轻轻坐在徒弟身侧,只问:“余生,可是有心事?”
“牧师兄告诉我,牧白衣曾经也是一个正经修士,直到一百年前突然失踪,回来后就成了现在的模样,而师无衣也是百年前被灭了满门才加入东灵剑阁。这正好是魔灵自幽冥间隙脱困的时间。”
有了师无衣的认可,牧海灯终于向他们道出了明灯剑来历,这是风奕替徒弟向御剑山庄要来的佩剑,他又怎会不识?
他早该发现的,天下除了他,只有苍陌能掌握那样多的剑术,牧白衣体内一定有苍陌的神魂,甚至很可能就是他的转世。
至于师无衣,虽百般隐瞒,就这副脾气和那熟悉的画技,他又如何猜不出其身份?
“若我没猜错,师无衣应当就是我第二个徒弟林斜,先是苍陌,再是他,然后是我,净世宗这一切举动都是有计划的。”
顾余生很庆幸此时释英已经成形,这样他至少还有个可以倾述的人。他握紧师父的手,仙草微凉的体温让他稍稍抑制住心中悲愤,终是将所知结果道出:
“师父,尊者将牧白衣这条毒蛇养在身边的原因我想明白了。我封印了他,他视我为生平大敌,可他找不到我的魂魄,所以对我的徒弟下手。
他是要用牧白衣告诉我,即便我封印他制止了恶灵祸世,当不再是剑神的我落难,天下没人会来救我,就连徒弟也可以背叛我。让我的徒弟变成祸乱天下的疯子,这就是魔灵对我的报复。”
这是邪修报复的一贯手段,谁要干扰他们作恶,他们便要报复对方家人,百年前将军府被灭,师无衣追查此事被杀死全家老幼皆是如此。他们就是用这高昂的代价威胁世人,让正道不敢出面主持正义。
顾余生不是怕,他只是恨,恨自己当年修为不能更进一步彻底铲除了这个祸害,以致如今后患无穷。
顾余生此时的心情,释英是明白的。十四年前南北一战,他看着夕阳下遍布战场尸骨,听着修士指责自己引发战事,这坚持的道路仿佛一瞬间化为泡影的幻灭感,一如此时的顾余生。
顾余生很坚强,不论前世今生都独自扛起了整个东灵剑阁。他已经忍习惯了,如今也是安静坐在院中,等到夜晚过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仍是一个运筹帷幄的顾掌门,任何邪道手段都别想伤到他分毫。
只是,他现在到底不是过去独自长大的顾掌门,当师父来了仍是止不住诉苦,想要得到来自仙草的安慰。
对石头一样的剑修而言,这着实是不小的进步,释英看着徒弟沉重的侧脸,没有再去提及过去之事,只是将手中糕点送上前,轻声问:“藕粉糖糕,吃吗?”
这举动让顾余生微微愣了愣,他犹豫着拿起糕点,问:“师父什么时候去了糕点铺?”
“炼药时顺手做的,我许久没碰药膳,或许味道不怎么好。”
释英的回答一如既往务实,顾余生的心情却因此渐渐平复,伴随糕点的甜味,之前笼罩着自己的孤寂感也缓缓消散,他轻舒一口气,只道:“师父做得不错,是我喜欢的味道。”
“你自小就不挑食,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想起你少年时逛街总是要多看几眼这种点心,就试着做了点。”
释英不太懂人,但他知道,当自己忧虑的时候,与徒弟待一会儿也就好了。他想,所谓道侣,应该就是这样永远可以互相扶持的人。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释英从不说如果,也不去后悔,他不会陪着徒弟回首过去,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顾余生的头,用曾经教导徒弟的语气道:
“余生,师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很多时候你处理公事都比我有分寸。但是,即便你已经长大,也别忘了我是你的师父。”
顾余生做了掌门之后便以高冠束发,掌门的冠冕重得很,要想再像儿时那样随时摸摸徒弟的头倒是很难了。好在释英本就不是什么规矩人,随手就拆了徒弟的道冠,这才满意地拍了拍顾余生惊呆了的脑袋,对他浅浅一笑:“尊者不好对付,你若扛不住了,便让我来吧。记住,天塌了就躲在师父叶片底下,我替你顶着。”
这一刻,顾余生忽然寻回了最初风奕见到仙草时的感情。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活着只能忍受不断循环的痛苦,就在放弃一切不想再活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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