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只觉得眼前是梦,胸口震动脚底虚浮。
在新世界开业的第一天,她遇到十几年来梦寐以求之人,那人远在人群中,身长玉立眉眼含笑,岁月厚爱他,不过多了两条深刻的笑纹。曹玉君几乎癫痫崩溃,差一点儿拨开人群冲上去。
他还认得我?
胡彪唤他程老板,原来十几年前来金楼,他用的是假姓假名,怪不得这么多年,她打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程老板如海浪滔天的冲进她的脑海了,于是刚刚同那个小贱人的相识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都说血浓于水,曹玉君乍一见到曹佳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应和感觉,倒是从对方惊讶的神态里揣测了两分,待小贱人走后,曹玉君问胡彪,她这才知道刚刚神态有异的女人竟然是她十年没见的亲生女儿!
曹玉君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忍到下班,程坤、程坤程……她彻夜难眠,兴奋难耐,第二日早早起来梳洗打扮,招了一辆黄包车朝金楼去了。
余妈妈已经六十多了,生了赖床的坏毛病。
金楼还是那个金楼,雕花回廊,格局婉约,一片青色的日光从窗户洒落进来,僻静得快要生草。
随着时间和时代更改的洪流,金楼的名气在逐渐衰弱,回廊里响起高跟鞋响亮的敲打声,余妈妈被人从床上逮起来,曹玉君毫不客气的端坐一旁,阴森美目中含着讥讽:“你老了,这里也旧了,余妈妈,别来无恙呀!”余妈妈套上外衣,也不急着熟悉,同样笑她:“我老不要紧,关键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呀。”她不耐烦地给自己烧上水烟:“有些人啊,美在皮子,骨头里都不晓得烂成什么样了,还以为自己是只金凤凰,到处招人现眼。”曹玉君可不是好相与的,只是此刻她快活的要死,她等了十几年的情人,孩子的亲父,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
“是不是凤凰,你自然不晓得,一双眼睛都埋进钱堆里!”两人斗了又斗,余妈妈不想应付她,唤人过来送客,曹玉君起身挡道她面前,从小坤包里掏出几张崭新的钱币,余妈妈的浑浊眼睛顺着纸钱飘来飘去。
曹玉君道她来的目的很简单,十年了,她想自己的宝贝女儿了,余妈妈说她不知道曹佳僖在何处,那孩子早就赎身出去了!
“不过呢,你想知道……”余妈妈把钱用力抽过来,塞到枕头底下:“我还是能帮你打听打听的。”曹玉君上午得来曹佳僖工作的地方,中午便去了法租界,在四方街的某处茶楼久坐多时,斜对面就是富丽的马记典当行。
她是万万没想到,从小被她抽打的贱骨头竟然能活得这样滋润,曹玉君嫉妒愤怒得要发疯,咬着牙关写下一封信,让茶楼的跑腿送过去。
这日傍晚,佳僖提前做完账目,十七岁的青年朱念破格提为马记的年轻经理,他自觉的跟进办公室看老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佳僖有些心不在焉,仍旧把账本打开,将许些细节问题给他一一的讲解。
朱念没怎么念过书,以前在工匠手下做学徒,好在勤快认真,搞清楚了账目其中的关窍。
“行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朱念见她神色不对,低声关切道:“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认识一个老中医,医术很好收费也不贵……”
“不是。”
佳僖抽了椅背上的外套,临到门前又折身回来,从保险箱里取出一张还未兑现的支票塞进手包里,一个小时后,她来到乌衣旧巷,青石板被踩的光滑水油,两边的墙壁上留了许多雨水旧痕。
一处低矮的青瓦屋檐下,曾经的红莲灯已经消失,一对黑色的木门从内而开,曹玉君穿着锦衣旗袍,发辫盘的精致,长眉杏眼,相当的漂亮。只是皮肤不再紧致,眼角也带着下垂的痕迹,她冷笑一声:“就知道是你,进来吧。”两人在大堂对坐,曹玉君破天荒的给泡了一壶茶:“自己家,不用讲究,随便喝点。”佳僖将茶水送到眼下,的确只能随便喝喝,淡黄色的液体里飘的全是茶叶渣。
曹玉君不跟她废话:“我好歹也是你娘,辛辛苦苦从我的肚子里把你生出来,你当真狼心狗肺的,十年都不来看我一次?”佳僖轻轻嗯了一声,右手持着杯盖,小指点点翘起来,沿着杯壁慢慢的刮了一下。她的唇角自然的勾着笑意,其实从这一点来讲,她同程老板还是有些相似的。
佳僖放下茶碗,并不唤她,只道:“我记得,您已经把我卖给金楼了,也就是说我们之间,早没什么情分可讲。”
“话不是这么说。”曹玉君的大道理多的是:“年份特殊,自己吃不饱,做女儿的体谅体谅,那也是人之常情。你只要记得,世界上没我曹玉君,哪里来你!”佳僖垂头望向地板,中央有一块儿地板格外的发白,因为她小时候总在那一处罚跪。
“有什么事,您直说,没事我就走了。”
曹玉君欲要发怒,长眉刚刚吊起,忽而又急速落下,眼眶发红着流了两滴眼泪:“娘现在入不敷出,你就这么干看着吗?”佳僖哦了一声,起身往外走,门廊处吹来一阵闷热的风,风将她的话带到曹玉君耳边:“各人有各人的命,我管好我的命,你是不是应该也负责好你自己的?”曹玉君愤怒的追到门边,仪态全失,生拉硬拽着佳僖:“你这个畜生!”佳僖任她拉扯,一双脚站得笔直。
“这样……这样吧……你先借我点钱,应付一下高利贷吧,再没钱还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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