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晋无所求,不求官,不求财。无求者,所求者大。”景帝说着近乎诛心的话,却又把这话说得如同巷尾街角的闲聊,“你这种朋友,别人也许会害怕,但我不怕,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给不了你的,你不敢要。”
他给不了丁一的是什么?除了龙椅再无其他,这是丁一不敢要的东西,否则就是谋逆了。
“但一个敢在数十万大之中,守护着我的朋友;敢在数万铁骑包围之中,营救出我的朋友。我需要,谁又知道土木堡不会重演?”景帝注视着丁一,赤坦坦地说道,“朕便是要交你这个朋友!”
丁一微微笑了起来,抬手,长揖及地,起身道:“大明虽有河山万里,但田地终究是有限的。若是大治之世,父生子,子生孙,太平年月里丁口只会越来越多,这些土地就要养活越来越多的人。微臣斗胆,先问鬼神,何以活生民?安是保佑二字便能使饥者饱、寒者暖么?再直问苍天,使风调雨顺,土地产出总是有限,何以活生民?圣上,臣有惑,不得解,纵使太平无离乱,何以活生民?”
景帝听着脸色一变,却马上就整肃衣冠,然后冲着丁一深深一揖,起身之后沉声道:“朕错了。错把萧何当樊哙。”萧何是什么人?汉初三杰之一,助汉高祖夺天下、定汉律,保举韩信、诛灭韩信,大汉开国第一侯。
樊哙,不过是个能吃一条猪腿的猛将罢了。
丁一摇了摇头笑道:“臣不敢当。”
“太上于此有何章程?”景帝似乎事事想压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一头,紧接着就这么向丁一逼问着,他不相信,英宗能有答案。
“臣不曾于太上面前提起此等事。”丁一老老实实地回答,却说道,“诗词唱和,有知音不易。”就不要脸吧,大家都不要脸了。丁一就抱着这心态来应对了,比赛不要脸好了。他的意思是自己跟英宗是音乐上的知已,不会探讨这种国是;只有遇着景帝,他才会问出这样的国家民生发展大计。
景帝听着,却没有动容,也没有被拍得十分高兴,倒是皱起眉来,想了半晌,很诚挚地向丁一问道:“方才如晋提及之事,何以教朕?”他转换得极为自如,先前拿丁一当猛将兄,他从没自称过朕,热血男儿,讲究的是意气相投,他这皇帝便不要脸地自称我;现在论到国家大事,他却就有了一国元首的自觉。
“天地之大,何止于大明?大明的剑,自当为大明的犁寻得更多的耕地!”这其实是偷换概念,这个假设前提,是这个世界有着无尽的土地。难道对景帝去提工业化?丁一这些日子做了许多八股文,多少还是知道这样的话题不合适也不容易说清楚的。
景帝听着摇头道:“国虽大,好战必亡。”
“所谓好战必亡,不过是大战要许多的人力物力。”丁一开始来精神了,这些事于千百年后的论坛上,不知道有多少个帖子,各色人等吵得不可开交,“何以狄夷常起边衅?因战后所得,远远大于战时所损。狄夷能,大明为何不能?”
从这里开始,进入类似的问题,无论景帝如何放得下身段,丁一就开始占据主动了。
似是而非的问题,似是而非的答案,这整整半个时辰里,景帝让丁一忽悠得眼中渐渐生出崇拜神色来。当丁一说起孤帆远影,推论出天下万物处于一个球体上,而不是天圆地方时,景帝已经不是下意识的反对了,而是陷入沉思,半晌击掌道:“然也!纵是一马平川,也是先见旗帜,再见持旗之人!”
说到这里,便有太监在公事房外禀报,是来提醒景帝时间差不多了。
“得如晋之助,如得萧何也!”景帝激动地把着丁一的手臂说道,“无论如何,如晋不可弃朕而去!”
丁一却不紧张,只是说道:“圣上明鉴,不扫一屋,何以治天下?若如先父遗言都无法完全,何能承圣上之重托?或圣上以为,丁一必定名落孙山?”景帝此时被丁一忽悠得入戏,自然觉得丁一不可能会中不了举,顿时也不再纠缠了。
出得兵部,丁一又是一身的汗,这地方每回过来,似乎都是极不轻松。
这一次更加的诡异,于谦于大人压根就没有出现,公事房里就是不要脸的景帝。
丁一感觉再这么下去的话,他会疯掉的。
但事实上,接下来的时间里,景帝又召见了他几次,并且仍旧是在兵部的公事房。
之所以丁一能维持没疯的原因,大约是每天下午他终于可以不用去国子监被三“只”学霸轮流蹂躏了。并不是丁一的八股水平突飞猛进,已经达到某种程度可以不用每天上补习班,更不是首辅陈循或大司马于谦大发慈悲,免了丁某人的苦役。
而是瓦剌开始攻击京师了。
这回可不是土木堡的三两万瓦剌兵马了,瓦剌人至少在军事绝不是白给的,他们在猫儿庄休战的这期间,勒索财物是一方面,增兵才是实质上的目的。当增援全部到达之后,瓦剌兵分三路,开始攻击京师。
这回手里没有英宗了,没关系,也先打出的旗号更厉害,想来就是喜宁给他出的主意:清君侧!复帝位!大明朝的皇帝身边有奸臣啊,也先要来帮大明皇帝清除奸邪,让英宗重新坐上帝位。
单是也先这一路,就率领铁骑近十万,宣府方向进攻居庸关。自集宁经大同、阳和,攻陷白羊口后,挥师南下,直逼紫荆关!紫荆关,就是那土木堡战役之前,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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