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心说连你都无法一眼瞧出其中的缺陷,别人就更难看出来啦——或许某些世族才杰如荀彧等能够瞧明白,但他基于世家立场,未必会加以阻挠。我怎么拦?陈长文也是天下名士,又任吏部尚书,他的动议不是我想按就能按住的,一旦必须付诸公议,那通过的可能性大过八成!
我只有想办法加以篡改,还得改得合情合理,那才能尽量扭转局势啊。并且这事儿还不能拖,真要隔个三五天,陈群过来问我意见,我继续敷衍,他就有可能直接上呈给曹操,或者递给自家长官、尚书令荀攸。到那时候,我还可能拦得住吗?
可是眼瞧着关士起也没啥主意,他只好独自一人绕室徘徊。人生最大的苦恼,便是明知历史走向,却无从加以偏转,甚至连个可以商量的同伙儿都没有……
一直等到第二天下班以后,他按惯例直接出城,前往管氏庄院去跟小妾、儿子团聚,直到这时候仍然是满脑袋的浆糊,理不清头绪,更想不出变通之策。
自从魏国肇建,是勋只在汉朝挂了个侍中的闲职,却仕魏为中书令,自然要把家搬到安邑来。这回他下手比迁都许昌的时候快得多了,当日郗虑过来透了风,朝廷正式诏书还未颁下,他便先遣门客跑安邑郊外来圈了大片土地,新造庄院,比许都城外的规模更为宏大。还是老规矩,管巳住在城外庄中,曹淼和甘玉住在城内府邸,不过安邑城本来就比许都狭小,新邸更缩水了不止三成,两相对比,曹淼一连生了好多天的闷气,好不容易才被安抚妥当。
当晚一家四口——还包括老丈人管亥——按照是勋的习惯,共坐用点儿临睡前的点心,管亥就瞧出不对来了——你这一口点心嚼半天,还老嘬牙花子,难道是胃疼吗?开口便问:“朝中有何烦扰,使汝愁眉不开?”
管亥如今已经变成一彻彻底底的老农民了——不过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也说不定——整天就跟白老五一起蹲田间地头侍弄庄稼,或者指点庄客们劳作。武艺早就生疏,国家大事也懒得搭理,按照他跟是勋说的话:“若天下太平,我又何会造反?但得口饭吃,谁管青天、黄天?汝为户主,只须照顾得许下安宁,妻儿康健即可,天下属谁,理他则甚?”
嗯,现在不要求“许下安宁”了,但安邑安宁即可。
是勋正在苦思冥想陈群的九品中正制,听得管亥问起,不答又不合适,答又不知如何说起,想了半天,干脆举例吧:“设阿翁仍掌兵时,得一支外军,难以调用,欲先选拔些将吏出来,却又不识何人忠勇。欲倩原军头举荐吧,又恐他趁机拉帮结派,造为私军,设此如何处?”
管亥“嘿嘿”一笑:“似此有何难哉?”
是勋闻言倒不禁一愣啊,赶紧请问。管亥把眼睛朝闺女一瞥:“便巳儿亦知选将之法,何不相问?”是勋还没开口呢,管巳倒老实不客气地开始显摆了:
“乃有两法,一则由他自荐,但须考核,能自我槊下走三合者,乃可用,用时亦须笼络其心,不使为荐人所党。其二,不论高低,允人自荐,亦须走我槊下三合。将此二类将吏夹杂用之,自然其私难成。”
是勋听了这话,不禁双目圆睁,大叫一声:“成法自在,而我竟不思及,真如在梦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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