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毅闻听幽州来人,急开中门相迎,把是峻让入内堂。双方分宾主落座,柳毅动问来意——
是峻当然不能直截了当地跟对方讲:“吾今来说汝,背公孙而从朝廷。”然后学足毛遂腔调,当当当把利害关系一摆,按剑质问:“从定乎?”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儿啊。他这回过来,按照是勋的授意,表面上是为了开通商路,跟乐浪商量互通有无的交易的。
是勋幼少时曾居乐浪,他知道乐浪真没啥值得长途贩运的特产,唯一享有盛名的,是乐浪东方的濊貊地产上好檀木,乐浪豪门往往输入,制成檀弓,品质上佳。故而命是峻此去,即用中原的丝绸、瓷器交易檀弓。
柳毅也颇想与是勋交好,即便并无归从朝廷之心,又终不肯背弃公孙氏,终究也是自己的一条退路啊。但他还并不打算承诺什么,只希望与幽州的贸易可以长久,则双方的关系自然拉近,只是……这檀弓的产出终究有限啊,以之交换,连吃下是峻这回两条海船载来的货物都比较困难,更别说此后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再也凑不齐可交易的货品了。
因而他微皱眉头,把自己的实际困难毫不隐晦地告诉是峻——那意思也很明确,我是希望可以长期贸易的,希望双方可以拉近关系的,奈何本地出产有限啊,卿可有何良策教我?
听了柳毅的话,是峻心中暗喜——柳毅不但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反倒上赶着要攀幽州的船。看起来自己此番出使。无惊无险地便可圆满达成使命啦。对于柳毅的担忧。是勋自然明白,故而早就与诸葛亮、司马懿等人商议好对策了——
“乐浪贫瘠,物产不丰,府君若仅食之于土,恐难得温饱也,”按照是勋所说,是峻沉着冷静地给柳毅出主意,“我幽州愿以帛、瓷、銅、铁等为本。于朝鲜设坊,请府君取檀于濊貊,并为我召聚匠人,以制檀弓……”
你只管大批量地进口檀木,并且把制弓匠人全都召集起来就成,我们愿意先输入商品,用作本钱,在朝鲜城内或城外开办一家制弓的作坊,以增加檀弓的产量。如此一来,乐浪可以出口的商品数量必可增加。贵我两家的贸易也得长久,岂不是好?而且是峻还有一层用意。不必明说而柳毅自然理解:既然幽州出本钱开设制弓作坊,那必然要派人前来管理啊,不就等于在乐浪设置了一个联络部门吗?
柳毅大喜,连声称谢,随即便召聚属吏,设下酒宴,盛情款待是峻。酒席宴间,他忍不住就问是峻:“是治中与是使君同姓,得无亲乎?”你们是亲眷吗?是峻坦然相告:“吾乃使君从弟也,登州刺史讳仪者,正家父也。”
柳毅听了这话,心里就不禁“咯噔”一下,顺便再问问“是”姓自何而来。是峻老实回答,说原本姓“氏”,为孔北海所改。
柳子刚至此,已经可以百分百肯定氏勋所言为实,如今雄踞幽州的那位,其实是个西贝货了。他心说假是勋你也真敢,竟然把真的是家人给派到乐浪来了,这要是氏勋还在,三不知跟是峻搭上关系,那可如何得了啊?那么,要不要把真氏勋之事,透露一点点给是峻知道呢?
其实他内心挺矛盾的,倒是没想拆穿假是勋的真面目——还希望靠着那位给自家留条后路呢,好不容易搭上桥梁,岂可遽拆,断己之途?可他要是能够杀死真氏勋,把脑袋往假是勋面前一献,都不必要解释什么,自然市恩于彼——还是大恩。可是逮不着真氏勋,只是预先隐晦地通知,请假是勋当心,这恩德也便有限,说不定还抵不上仇怨呢。
怨从何来?但知晓此事内情,对于假是勋来说,即为大仇,很可能会想要杀人灭口的呀!
那么假装自己从所未闻此事?或许能够瞒得一时,却未必能瞒一世,后患也是相当大的。真氏勋曾在自家为奴,最近自己又到处画影图形,捕拿此人,这风声要是传到假是勋耳朵里,他还能猜不到根由何在吗?更可怕的是,要是万一对方误解了自己的这番良苦用心,还以为奇货可居,自己是打算利用真氏勋来要挟他,那仇怨定然就结得更深了呀!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事儿呢?既然知道了,就不得不掺和,但有掺和,事成则罢,不成反易结怨。想到这里,柳毅更是把真氏勋恨之入骨——那贼,怎么就认定我可以助他恢复真实身份,非要将内情向我合盘托出呢?至于自己当日好奇心旺盛,反复追问,自取其疚之事,柳毅自然选择性地遗忘了。
想来想去,以后乐浪与幽州将会加大来往,加深关系,那么自己搜捕真氏勋的事情,就未必真能瞒得住,与其被假是勋误会别有用心,还不如先向他透露一二——告难示警,恩虽不厚,总算是表达了自家的善意吧。当然啦,倘若对方派来的是旁人,便可直接请使者传话,可如今派来的就是是家人,为免是峻起疑,还是不告诉他为好……要么,我通过书信警告是勋吧。
柳毅才问完是峻的出身、家族来历后,便突然陷入沉思,半晌不语。是峻觉得挺奇怪,举起酒杯来敬,却连唤了三声,柳子刚方才回过神来。是峻不禁就问啊:“府君何所思也?”柳毅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赶紧找借口敷衍:“吾所思者,是使君也。昔使君为朝廷出使辽东,毅与之相谈甚欢,于使君之才、之德,深为钦服。今知治中为使君兄弟,相貌果然仿佛,因就治中而思使君风采,渴盼再会,故此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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