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想为曹操写篇檄文来讨伐袁绍,可是才开头就觉得挺麻烦。这年月世家大族掌权,所以骂人也习惯揪根儿,根儿红肯定苗儿正,家世寒微,肯定品德也有问题。比方说曹操,那就值得深挖,他祖父是宦官,虽说名声还算不错,但这年月士人普遍憎恶宦官,所以陈琳才敢骂“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至于其父曹嵩,是勋见过其人以后,深为陈琳“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等语而喝彩——真是说得太入木三分啦,曹老头儿就那德性!
但是袁家祖上,就不怎么好骂了……
是勋想来想去,最终只好算了。袁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自己真要是罔顾事实,把他们整个儿家族都骂了,平白在士林中树起无数敌人来,肯定得不偿失。咱还是就光骂袁绍一个好了——
“……绍谗慝恣纵,暴虐无亲,阴图篡僭,窃位放弟……”话说袁公路要见到我这么骂袁绍,心里一定会很爽吧?
写到这儿,不禁又定住了,心说我还真是不怎么会骂人啊,过于恶毒的词汇,这肚子里就掏摸不出几句来……算了,不空对空了,咱说点儿实事儿:
“……虽倚高户,数典奈何忘祖;弃亲宵遁,须眉宛若巾帼。公战而怯,前酗酒滞于酸枣;私斗而勇,后狗窃乃得冀州……”前一句说袁绍抛弃亲眷,逃出雒阳,以致袁氏一门多为董卓所杀;后一句说他率军讨董,却在酸枣逡巡不进,转眼又袭击盟友。吞并了韩馥的冀州。“须眉宛若巾帼”,这是想到原本历史上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女装的事儿了。
接下去再写:“……其图割据,一如隗嚣之横陇;诡言兵谏,何异刘濞之反吴。乃以为天下皆眚者耶?!”什么“曹氏隔我王路”云云,搁后世有个专有名词。叫做“清君侧”。因而是勋就说啦,袁绍在河北,就如同隈嚣一样,是公开分裂,谋图割据;他攻打曹操,就跟吴楚之乱打着诛灭晁错的旗号是一样一样的——你以为天下人都瞎了啊。就瞧不明白你的真面目啊?
写到这儿,思路逐渐顺畅起来:“神器至大,有德乃居,汉家泽被,莫敢不从。然前天子归于雒中,绍鄙勤王之勋;车驾迁乎许县。反起觊觎之意。其刻剥河北,甸人为罄,骤做祸乱,淫刑斯逞。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是乃穷奇灾于上国,猰貐暴于中原。若逞其恶,则三河纵封豕之贪,四海被长蛇之毒,斯百姓歼亡,殆无遗类……”这后半段基本上是照抄祖君彦的《为李密檄洛州文》。
话说祖君彦这些话虽然大多空对空,但实在骂得有够恶毒的,是勋脑子里就不禁又冒出了两千年后朝中社某些奇葩言辞来,忍不住就接下去写:“……实乃千古逆贼,皇天岂戴腐臭;人间丑物,狗彘不食其尸!”只可惜。“有势力的皮条客”、“亚洲希特勒”之类词儿肯定不能用……
骂完袁绍,接下来该捧曹操了,这倒可以大段抄袭《讨武曌檄》的原文:“司空曹操,相国苗裔,公侯冢子。乃奉先君之成业,荷炎刘之重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桓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所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王帜,誓清妖氛。东连徐方,西尽雍凉,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公等或居鼎位,或协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时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乃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机之兆,必贻后至之诛。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中间省掉了“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一句。开玩笑,袁绍又不跟武则天似的不但掌控了朝政,还掌控了全天下,这话放曹操身上都不合适……
虽说这么一来,结尾实在是不给力,可是仔细想想,貌似自己记忆中的檄文,能于结尾处奇峰突起的,也就骆宾王了吧,这还真不是檄文的普遍格式……罢了罢了,这么着就成了。
陈琳所作的檄文,后世名之为《为袁绍讨豫州文》,这里的“豫州”,就是指的许都周边地区。文章开篇第一句话“左将军领豫州刺史、郡国相守”,“左将军领豫州刺史”指刘备,原本历史上是受陶谦所表,在这条时间线上是受袁谭所表——袁绍根本不承认曹操任命的刺史袁涣——“郡国相守”则是指豫州各郡、国的长官。
也就是说,袁绍想要通过陈琳这篇檄文来拉拢并促其倒戈的主要目标,是豫州的地方官员。檄文开头提了刘备,结尾处提到“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书到荆州,便勒现兵,与建忠将军(鲜于辅)协同声势”,也就是说,他把冀青幽并四州定义为自家势力,把刘备、鲜于辅和刘表定义为友军,同时把曹操孤独一个定义为敌人,把豫州地方官员定义为可拉拢的对象。
这是最大程度地扩充本方的力量(其实刘表、鲜于辅都只是口头呼应而已),力图形成雷霆万钧的重压,同时最大程度地压缩敌对的力量,分化瓦解,只诛首恶。正如太祖爷所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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