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火车站有两个,京奉线停动车站,京汉线停西车站,一东一西,遥相呼应,车站前停满了人力车,这种两个大细胶皮轱辘的洋车在上海被称作黄包车,在京城被称作胶皮,火车站是趴活的好地方,旅客们拎着行李,拖儿带女从出站口走出来,车夫们围上去招揽生意,遇到远路的就喜不自禁,遇到近路的索性不拉,做派和后世同行们一脉相承。
这父子俩穿的气派,一出站就吸引了在车站周边讨生活的人们的注意,一群乞丐凑上来要钱,刘彦直见他们和儿子差不多的岁数,一个个流着清鼻涕穿的破破烂烂的,心中不忍,拿出一把铜钱来撒出去, 引得他们哄抢,抢完之后一哄而散,只剩下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哭鼻子,因为一个大子儿没抢到,还把捡来的一罐子烟蒂弄洒了。
刘彦直拿出一枚龙洋,拍拍儿子的肩膀,指指那孩子,小陈子锟走过去,将银元放在小孩手中,不顾对方错愕的眼神,转身跑回来,开心的不行。
父子俩继续前行,前面一排胶皮团的伙计都站了起来,招揽着生意,排在前面的尽是身强力壮穿着干净利索黑棉袄的车夫,刘彦直却看都不看,目光越过这些青壮,落到洋车队伍的末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车夫身上,那车也破的不行,车漆都快掉完了。
父子俩上了这辆四处漏风的破车,车夫千恩万谢,先把腰间的布带子杀紧,这才拉起车把,迈着小碎步往前走,头也不回的问道:“这位爷,您上哪儿去?”
“前门,小肠陈。”刘彦直毫不犹豫的回答。
一下火车就直奔卤煮去的主儿,这是老北京啊,小肠陈卤煮那是北京城的名吃,主料是猪小肠和猪的各种下水,用花椒、豆豉、大料、小茴香、葱、姜、蒜、醋、豆腐乳卤,味道极其浓郁,解馋开荤,价钱又低,出苦力的叫上一碗卤煮,加俩火烧,连汤带水下肚,那就是一顿美餐,只是没想到这贫苦人喜欢的吃食,富贵人家的先生也好这一口。
万没想到的是,到了小肠陈在前门的摊子,刘彦直叫了两碗卤煮,一碗给儿子见识北京特色小吃,另一碗却端到了车夫面前。
“先生,您这是?”车夫愣了。
“你有两天没吃饭了吧,再不吃就得死路上了。”刘彦直道,他能看到人身上的能量情况,这车夫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饥饿让他抬不动步子,但是不拉车干活就没有嚼谷,不光自己得饿死,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车夫和着眼泪将这碗喷香滚热的卤煮吃下了肚,人是铁饭是钢,一碗卤煮下肚,明显身上就有了力气,刘彦直怕他不够,又叫了一碗,坚持让车夫吃了再上路。
吃饱喝足之后,车夫精神抖擞,浑身上下热腾腾的,连刺骨的北风都不觉得冷了,迈起步子来也利索了许多,心情好了话就多,和先生唠了起来,得知这一大一小两位贵客是从汉口过来的,并不是京师本地人,车夫就热情的给他们介绍住处。
“说说,北京最好的客栈是哪家?”刘彦直问他。
“那您可问对人了,最好的当数东交民巷里的六国饭店,住的那可都是洋人和南边来的大生意人,您知道那地方一宿要多少钱?五两银子!我拉车一个月下来都挣不到这个数。”
“其次呢?”刘彦直已经打定主意,让儿子住几天六国饭店,见识一下西洋宾馆的气派,当然老北京的旧式客栈也得领略一下。
“那就东安市场旁边的东华客栈,一宿也得一两银子。”车夫边跑边说,嘴里呵着热气,如同一列奔跑的火车,“依我说,东华客栈就挺好,出门就是东安大市场,想买什么都有,多热闹啊,六国饭店进出都不方便,东交民巷那是驻着洋人军队的地方,冷清着呢,想吃一碗卤煮都找不着地方。”
“那就下榻东华客栈。”
东华客栈是中国式旅店,算是档次比较高的了,要论价廉那还得是城外的鸡毛店,大通铺,连被褥都没有,垫鸡毛取暖,一宿才几个铜板,刘彦直心疼儿子,哪怕是体验生活,也不会去那种地方。
到了客栈,刘彦直多给了车夫一角小洋,登记了姓名,住的是二楼的上房,里外套间,古色古香,家具陈设都是老物件,但是屋里没有自来水,更没有洗手间,洗脸要打热水,洗澡要去专门的浴室,唯一的好处是吃饭便利,北京城的名吃都可以叫外卖。
当天晚上,父子俩去东来顺吃了一顿刷羊肉,酒足饭饱回来睡觉,次日一早起来逛东安市场,市场很大,店铺鳞次栉比,卖各种蜜饯果子南北货,还有经营书画、古玩、印章的店铺,类似于文化市场,小陈子葫芦,刘彦直干脆给他买一草把的糖葫芦,扛着边走边吃。
接着俩人又去了茶馆、戏院、天桥等具有北京特色的地方,吃了各种小吃,烤鸭、爆肚,以及各种北方风格的甜点果子饽饽,听了梅兰芳、谭鑫培、杨小楼等名角的戏,也欣赏了天桥上的把戏和相声,小陈子锟玩的不亦乐乎,乐不思蜀,说北京好玩,比上海、广州、重庆都好玩。
“看来你和北京有缘啊。”刘彦直知道儿子将来的人生轨迹确实和这座城市密不可分,再过十年,这儿将是青年陈子锟当主角的舞台。
东华客栈住够了,父子俩转住东交民巷六国饭店,他们乘着洋车来到东交民巷使馆区进口,这儿有黑色的大铁门和执勤警卫的英国兵,刺刀雪亮,军装笔挺,精气神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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