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思索,摇头道:“听着是不错,实际效果倒也难说,据我所知,这天罡乃是隶属皇家的卫戍,身负镇守秦岭要责。若在平日,倒也能分不少精力在这流落世间的异人身上,但此刻……此前流月城有探子回报,秦岭似即将有变。”
“哦?”谢衣一怔,沈夜又道:“当然,俗世皇家有何惊变,与你我无关,我更考量的乃是容身问题。此前在流月城中,为烈山部寻找出路,我几乎派人访遍了这神州每一处洞天福地,都有浊气不说,许多地方更已为人所占据,各方势力纠结难分,难以寻得一处幽静所在。”
的确如此。谢衣明白沈夜话中深意,那异人既然修为不俗,又通宵邪法,或许亦有地方栖身,若他藏入洞天当中,筑起结界,即便天罡遍行神州,却又哪里找去?何况自己身亡之事,闻人姑娘也已知晓,身为天罡一员,她若将消息告知同僚,自己这一番好意,倒还得再斟酌了。
百年前的天罡旧友们已辞世,如今那军营内的主事者,早已一代新人换旧人,即便真要通信,也不要用谢衣身份进行的好。
也罢,从长计议。
放开思绪,谢衣为两人斟酒,将话题不着痕迹地带开,讲起昔年在这纪山中的往事,春日喜雨,夏夜凉风,秋夕朗月,冬暮飞雪。还有关于各色偃甲的架设与规划,如何牵桥引线,栈架长空,一层层镂空山腹,一节节构筑机关,终于成就了今日格局。
沈夜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轻笑,间或评点几句,再与他对饮一杯。酒坛很快见了底,他又开启一坛,这一坛却是桂花酿的,泥封甫去,顿时异香扑鼻,琼浆色泽嫩黄,倒在杯中如金纯玉露,未入口已有了三分熏人欲醉的暖意。
沈夜赞声不错,同谢衣饮下,又闲话片刻,月亮已升得极高,银光遍洒,皎洁寒彻,深秋时分的明月澄澈无比,高挂穹宇,仿佛永远都这般圆满明亮,永无盈亏之忧。
山间万籁俱寂,偶尔传过夜枭啼鸣,越发显得空谷幽深,孤峰高立,山下灯火也已次第熄灭,唯有这崖上烛火盈盈,深情脉脉。
这时,天边划过一道剪影,一只偃甲鸟羽翼上载着满满的月光,自东向西,翩然降落到院中,停在了谢衣手上。
“呵,长安的消息来了。”他放下酒杯,朝沈夜笑道:“那日在山中,我将偃甲鸟放出去同清娇联络,告知她我尚在人间,顺带打探些近日消息。”
“那是何人?”
“是无异的母亲,南疆天玄教偃女传人。”谢衣将偃甲鸟放在桌上,轻叹口气,向沈夜道:“我下界后,与天玄教颇有来往,清娇的师父呼延采薇亦是我旧友之一。当日我发现了昭明之事,往捐毒前将一切秘藏入通天之器内,并拆分成四份,当中一份便给了采薇,嘱咐她妥善保管。若三年后我不曾找她寻回此物,就是我已经……”
他没有再讲下去,微笑着摇了摇头,沈夜也没有做出回应,他们都知道之后发生了何事。而那些事……此刻无需再提。
“此后采薇将那一部分通天之器传给了清娇,跟着自然到了无异手里。”
“倒也是冥冥中自有因果。”沈夜微微点头,许多事情当真要到时过境迁,才能明白当年那步棋究竟落在了哪里。
谢衣点头,手指轻触偃甲鸟,内中便传来了傅清娇的声音。
第64章
“谢前辈安好?未曾想今生还能接到您的讯息,清娇倍感惊讶,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论起。细想来,这还是头一回与谢前辈通话,前辈与我师尊颇有交情,清娇本当执晚辈礼,奈何故人已殁,命运使然,如今前辈身为我儿师尊,便请恕清娇唐突之罪,姑且以平辈论交吧。”
谢衣微微一笑,他对这些俗尘礼数本就不十分上心,烈山部人寿数长久,若时时刻刻都要与凡人论及长幼,怕是永远理不清这繁杂关系了。
她虽口称平辈,言谈中却满是尊崇,只将谢衣唤作前辈,恭敬而矜持,一派大家之风。虽身为南疆女子,性格爽利,但傅清娇嫁与乐绍成多年,早为天朝儒风熏染,面对谢衣这等人物,自是礼数周全,进退合宜。
“前辈所言之事清娇已知悉,当日无异回家后,曾将流月城之事告知我夫妇二人,如今听前辈再讲来,更是多了一层理解,生出三分感慨,只能叹息天道无常,枯荣难定,而今一族寻到安歇之所,珍视之人亦留存前辈身边,清娇身在局外,只为前辈感到欣慰。作为神裔之民,前辈寿胜凡人,而今也可好生休养,安然度日了。”
沈夜不语,在旁静听着,听到那句“珍视之人留存身边”,忽而一挑眉,别有深意的看了谢衣一眼。谢衣只觉他目光似箭,直插进自己心口,引得浑身一颤,不由略觉耳廓发热,面上却也不说什么,只当不知。
“……前辈历尽劫波而安然无恙,如此喜讯,我身为人母,本想即刻令无异知晓,不过依着前辈吩咐,此刻竟还是不让他知道为好,因此未曾透露半个字,连我夫君也不晓得前辈之事呢。”
“唔?”听到这里,沈夜微觉诧异,问道:“怎么,你不打算告诉乐无异你还活着?”
“暂且不提。”谢衣止住偃甲鸟中的声音流动,摇头笑道:“无异心性纯善,忠勇坚定,是个好孩子。他此番历经大变,由内到外都有了许多成长,不论是当日谢衣的教导,还是初七的敌对,都是在不断引导他。如今他已能面对我的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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