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烧成了灰,装进坛子里背在身上,便和永嘉辞行道:“少君,阿秀要送四郎回家了,此后长路漫漫,请少君自己保重。到你长大,来九黎,别忘了到四郎坟前,和他说说话。”
永嘉点点头,忽然不晓得该说些甚么,看秀娘头也不回地一路望东,渐行渐远,自己则只剩一个小小的包裹在手上,此外,甚么也没有了。
没有四郎,没有秀娘,没有家。
他再无法无天,也没人管他了,再没人帮他随时备好温热的茶水和干净的衣物,也再没人宁可剥了自己的麟,也要给他换颗银珠吃。
天气很晴朗,不冷不热,路旁的银杏叶镶了艳丽的金边,大路两旁的田地散发着不同于金石的香气,是丰收的味道。
这是个美好的季节。
他的阿娘,谢十四娘,南朝陈郡谢氏最骄傲的女儿,便是在这个季节去汉水游玩,然后认识了阿爹,给阿爹拐回了九黎,永嘉之乱时,本已和阿爹私奔的阿娘放弃与阿爹长相厮守,回到族里,与谢氏共存亡,但为了他,阿娘到底没有与族人一道赴死,在最后关头还是逃了,躲进山中剖开了自己的肚子,生下了他,给他起名永嘉,字鸾停。
而作为九黎族长的阿爹,蚩尤伯鸾,原本寿命绵长,定居在僻处极东的九黎故地,日子逍遥自在,却为了血脉混杂生而有异的永嘉可以活下去,宁可将自己永镇九黎山下,也要换出蚩尤珠守护儿子长大。
因此,他也是个蚩尤了。是这世上,除阿爹之外,最后一个蚩尤,一个赤角红麟生吞金石力大无穷的怪物。
他的寿命很长,他的本事很大,他现在的肚子很饱,也有法子一直这样吃得饱饱的,他手里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可让人长生不老的蚩尤珠,还有爱他的阿爹阿娘。
可是他为甚么会这么伤心?
因为此刻我的外表还是个幼儿,永嘉对自己说,所以总是想有人陪着的,以后便不会了。
秋日的天空碧蓝如洗,看起来很高,也很远,我要在这广阔的天地间独个走完六百年的时间,才能去找我的阿爹。
六百年,真的,好长啊……他默默掏出袖子里的金片,咬了一口。
难得伤怀的永嘉大概想不到,他送给秀娘做新婚贺礼,并且被带去九黎的那只玉环,让卢少连卢小郎君快要找疯了。
在刚拿到这只玉环的时候,卢小郎君没觉得这个差事难办,不过是藏起一块玉罢了,天下人都晓得他卢少连喜欢收藏各色金银器,只消将这块玉藏进银器里头,混在他花样繁多的收藏中,谁能找得出来?可万万没料到的是,千防万防,在江州居然会马失前蹄。
原先还猜是魏王派来的人下的手,可是那个跟了他一路的人分明已死在了江州城外的破庙里,身边并无赃物,有卢大郎沿途严防死守,也确定没有传递任何东西出去,所以竟真的是个飞贼无意中偷走了玉环。这个飞贼只偷金银器,定是担心宝石容易辨认,不好销赃,金银却是融了便万事大吉,他处理首饰手法那样纯熟,又有条件熔炼金银,九成是个首饰匠。只是这几日来几乎将江州城方圆百里的所有银楼和首饰匠祖宗八代都查完了,丁点儿线索都没有,难道这个贼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其实卢小郎君倒是无意中猜对了一条,永嘉虽不是打石头里蹦出来的,可也差不多。
不过,硬说永嘉是贼,着实有点冤枉了他,那日他不过是被浓郁的香气勾引到了卢小郎君的金库房顶上,并没动下去大吃一顿的心思,结果就看见个身穿夜行衣的飞贼试图翻窗而入,他看飞贼的夜行衣都破烂了,想是穷人,劫富济贫当然是好事,便很好心的帮了那贼一把。
可惜那个飞贼委实太没用,自己只是见他跑出来之后,躲在破庙里玩命从那些金银器上往下撬宝石,便想和他打个商量,把掰下来的金银送给自己,谁知刚在房梁上问了一句,他居然就这么服毒自尽了。
劫富济贫既然做不成,那么就归还失物也好,不过做好事嘛,总是要收点报酬的,于是那些金银就被他笑纳了,还顺便帮忙把宝石舔干净再送回卢小郎君的金库里。
谁晓得他这一舔,硬生生把卢小郎君引入了破案的死胡同。这不能怪小郎君没本事,实在因为对手不是人。
郁卒的小郎君飞鸽传书向自家大哥诉苦,卢大郎倒很想得开,安慰他说,不妨事,这枚玉环被偷了也好,被弄坏了也好,只要一时回不到魏王手上,就好。
只要回不到魏王手上,着急的就换成魏王了。
眼看圣人病情一日日加重,御医们都束手无策,宰相和大臣们俱已在做先皇宾天和新帝登基的准备了,他好不容易说服了一位念着宫中旧情人的年轻御医,答应待事成之后,以如意为凭,假先帝遗旨,放这对小鸳鸯远走高飞,那位御医才肯帮他在药罐子里加一味虎狼之药,让圣人能清醒片刻,换了储君再死,谁晓得藏着秘药的玉环竟然被卢家人偷梁换柱,带出了宫。
这药倘若落在太子手上,遗祸无穷,因此魏王必须在短时间内再弄到一剂药,或者,干脆逼宫杀了太子,逼迫圣人立他为储君。
偏偏这时候,得了柳凤集提醒的顾家十二郎一路摸查,竟捉到了那位给魏王提供秘药的道士,魏王明知卢家早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却已别无选择。
一时间,朝堂和后宫风起云涌,先是魏王兵变,紧接着圣人大行,当夜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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