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点头。
点头?
这几年来,因为试药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其中大多是成年健壮的男人,每一个临死前,都是绝望空洞的眼神。而眼下,竟有一个人,对他点头。
既然我这条命还有些作用,那么,你便拿去吧。
低沉的声音平板无情,却充满着从里到外的疲惫。
生无可恋么?
也是,本就是要自刎的人,想必在这世上根本无所牵挂,如此,才能亲手了解自己的性命。
你叫什么?
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双眸,头一次,他对实验体产生了些许兴趣。
……桓越。
要给他那些宝贝当试用体,理所当然,身体各方面的机能都要达到最完美的状态。用了六日时间,加上之前炼制的疗伤药物,男人所积存的内伤便痊愈了。他倒也不怕这人溜走,那样死寂一片的眼神,他曾经见过,更了解对这样的人来说,天地虽大,却无一处可留之处。
对于试药,男人十分配合。不管他给他什么,从不曾过问,更不曾好奇。
好在,那一段时日,他经手的,都是一些药性比较温和的药物,偶尔一两个,带点毒,也只是多些折磨,并不致命。
竹林之中,铃铛轻晃,雪花随风飘落,半开的窗户边,男人倚在那里,仰头看着迷茫的天际。
他从药房出来,见怪不怪地瞥了一眼,转身便挎上药篮,出去山间采药。
待到两个时辰后回到山腰小院时,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横七竖八的尸体,大多五招之内毙命。血也因此没有飞溅得到处都是,省了他打扫的麻烦。黑衣男人见他回来,也不说话,也不解释,只是径直丢下手中竹剑,回了屋。
那被鲜血染红的竹剑是男人闲来无事用林中紫竹所做,那消失在眼前的黑衣,是他下山时顺便给男人买的。
莫名地,心里不知怎的,便有些波动。
也许是因为那缓缓回过头来的一瞥。
冷冽的杀气,仿佛出鞘的宝剑,不惧任何阻碍,直直插入人的心间。
将尸体拖着扔到山间,清扫了污迹,他拍拍手,走进屋中。
那天晚上,他给男人试了幅新药。他很满意这个实验体,还不想那么块将人弄死,因此所选的药对于身体没什么伤害,不过就是疼得厉害。
夜里灭灯,上床睡觉,睡到一半,却被隔壁的声响弄醒。走过去一瞧,一向缺少表情的男人少有地止不住痛苦的呻吟,满满汗水沾湿他的衣衫,弄皱床单,好看的眉头紧皱,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看着对方痛楚的模样,头一次,他生出些不忍的情绪。
于是,最终,他还是软了心,提前两个时辰,结束了这次实验。
一个月后,当男人解决了第三波来袭的杀手后,他刚刚将之前日子采摘下的寒霜草制成了几瓶十分珍贵的药。
拉着男人下了山,临近年关,偏僻的小镇也是人潮汹涌,熙熙攘攘。
他再一次见到男人微妙的表情变化,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在扫过人群时,含有几分怀念。
这家镇上有一家卖糖葫芦的百年老店,他每次路过,都会买上个几串。看在男人辛苦给他服务了小半年的份上,一串糖葫芦他还是舍得的。
当然,当糖葫芦送到男人手里时,对方的反应,更让他颇为满意。
那怔愕的模样,比起死一般空白的脸部表情,可爱了不知多少。
往年过年,都是一人。今年难得有人一起过,他可不会亏待自己。雇了马车一路南下,到达的是有花城之称的天缘。 气候温和,四季如春,适合居住。 他的来到让一府的人都受宠若惊,看到他带来的人,几个手下更是嬉笑着调侃。
调侃就算了,什么叫终于定下了?那明明是用来试药的好不好?一群没有眼力的人……
他微微抱怨,心情却是意外的不错。
因为试药的关系,他对于男人的身体非常熟悉。身体的曲线、皮肤上的伤痕、精实隆起的肌肉……早已不知见了多少遍,然而在除夕夜的夜晚,在昏暗的灯火里,看着男人隐忍潮红的脸庞,他却升起一股急切的渴望。将那碍眼的衣料撕开扯烂,抚摸上那温热的躯体,亲吻住那淡色湿润的双唇……
他从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因此,那一晚,他闩上门,放下账幔,拥着男人双双倒在床上。
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然而那带着微微药草味的身体,让他几度失去控制,沦为欲.望的奴隶。他完全不记得在他的身体里进出了多少次,只对那紧致火热的甬道印象深刻。
第二日的清晨,他们互相拥抱着清醒。交错的身体,相连的部位,以及近在耳旁的呼吸,让人心安。他头一次,没有任何噩梦的度过一个夜晚。
看着男人清醒的反应很有趣,看着一向波澜不惊的人慌慌张差点跌下床的样子更是让他愉悦地笑出了声。
不错的心情直线上升,到达了十分愉悦十分快乐的程度。也因此,他没有计较那拿错药的笨蛋手下,也无心去追究对方到底是不是失误。反正,结果让他开心,就好了。
他开始重新调理男人的身体。
陈年的旧伤、累积的折损,年轻时看不出来,老了就知道有多么惨。往年珍藏的各色药物一堆一堆往男人肚子里送,但是一点都不心疼。
药是死物,人却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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