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心说,你心还真宽,不让他嗝屁,还想让他嗝尿?
影卫听不见他的吐槽,自伤身世地转了个身,不料行动不便,硌到伤处“哎哟”了一声。
刺客则腹诽地正起劲呢,冷不丁被这声惨叫破了功,一声轻笑瞬间划破寂静的长空……
影卫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撑起另一边胳膊坐了起来。
“刚刚……”
“是我。”
“???”
“笑你傻得无邪。”
“……为什么不是傻得天真?”
“这个名讳已经被我家狗占用了。”
“……”
“不能随便乱叫,被它听见了会不顾一切地跑过来,前爪人立、后爪着地,认我当爸爸。”
影卫默默地撤回胳膊,躺回棺材板状。
“你饿吗?要不要给你叫几个菜?银子不用还了,萍水相逢,有缘道上再见——”刺客似乎心情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扳回了一盘。整整衣摆站起身走到一旁,就着刚打来的水擦起了身。
影卫盯着他的背影,静默了下来。
【十一】
第二天清早,影卫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又闭上,如是重复三次,确认大脑已开机,这才悠悠地撑起身。
刺客已经走了,或者说,是压根儿没留下过。
影卫揉了揉由于僵硬的睡姿造成的酸痛腰背,低咒了一句,“始乱终弃……”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时不时还有马车载物驶过,轰隆隆地留下一串回响,夹杂着吆喝声、叫卖声,路人的讨价还价声,声声入耳。
市井,本该是这个样子。
不知怎的,影卫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而这定数,却已不再是自己向来规划的那样——仿佛有个小小的齿轮被人拨动了些许,促使整个装置彻底偏离了轨道——而你无可奈何。
影卫回了趟老家。
在那儿,他不叫影卫,而是有个很拉风的名字——独孤子荀。
然而这名字有点长,所以还是叫他影卫吧。
影卫的老家也有个文艺的名字,叫泺水镇。他这次回去,三分心血来潮,还有七分,则是为了赴约。
独孤世家漂泊江湖,也曾富甲一方,还立了一门“独孤剑派”,桃李无数。影卫从小耳濡目染,又根骨上佳,理所应当年少得志;他十六岁出师,很快在同龄人中崭露头角,还自诩将来定要考到皇城里,不当个骠骑大将,也得是个禁军统领。
谁知,世事无常。
还未等他加冠,家门陡然遭变——也不知是哪儿的地头蛇这么不好惹,因为某些不堪启齿的利益冲突,二话不说便把高帽子往独孤氏头上一扣,江湖上各门派顿时群起而攻之。家主独孤华藏拼力抵抗,可惜还是没能救家族于水火——独孤氏就此没落,独孤华藏自刎;没两年,就渐渐淡出了江湖。
年轻气盛的影卫悲痛之下决定独自离家,留下一句,故土这么美好的地方,怎么能容下丧家之犬呢?
然而,在走之前,影卫的启蒙师父许氏抚着他的肩膀,嘱咐了些话,又试探性地问道,十年过后,甭管混得如何,能否回来看看?
影卫咬了咬牙,凄然一笑,答应了。
时光恍然如黄粱一梦,转眼自己二十有七,终究还是没有进入皇城,而是隐姓埋名当起了影卫,当初的约定也快到期了。
不知那边,是否还是离开时的样子?
这些年飘荡下来,影卫的心已经有点“冷似铁”的味道,谁知见血封喉的万丈侠气,在碰上“近乡情更怯”的软骨时,依旧是那么不堪一击。
【十二】
刺客看着影卫躺下,呼吸趋于平缓,这才起身离开了客栈。
小二只当时他是需要点什么,赶紧尽职地跑过来,被刺客用一根手指挡了回去。随后又一脸懵逼地被塞了两张银票,眼前便只剩下一缕背影了。
踏出门槛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刺客适应了片刻才继续上路。
身侧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心情却一点也不“正春风”——就连脉动广告也不管用了。
刺客走着走着,突然驻足于一棵槐木旁,日影透过枝叶斑斑驳驳地投射下来,印在地上,跟刺客拉长的影子融为一体,就像残破的神思,剪不断、理还乱。
他悚然间发现,自己竟然是在漫无目的地散步。努力地闭眼沉思了一会儿,企图从记忆深处搜寻出一点遗落的念想,却不料,满脑子都是那人的插科打诨、苍白的笑容和不着调的调调……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中毒?
醴陵泺水镇
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院前的小篱笆兢兢业业地围起一方春草,晨露的光泽星星点点;那棵熟悉的榆树已经从半人高长成了合抱之木;青石板间冒出了莹莹绿苔,那石墙,那漆瓦,甚至那案几,却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影卫鼻梁一酸,差点缴械,赶紧掩饰似的偏过头去,不料撞进眼帘的景象使得他多年以后,依然记忆犹新——
一人,一卷,一壶茶。
一树,一影,一婆娑。
只一瞬,万千旧念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大脑还未及思考这感觉来自何方,泪,便已潸然。
白衣尊者似乎注意到了此处的人声,缓缓偏头看了过来。
影卫多年来第一次没有下意识影藏起自己的行踪。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带着点岁月的沙哑,不着痕迹又不由分说地撞进耳膜,“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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