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女儿几次向父亲求情,想求父亲放母亲出来,可父亲却从来都不肯。女儿还以为……”裴元华说着,温和大方如她,竟然微微哽咽起来,好一会儿才道,“不说这些了,母亲如今能够出来,就什么都好了。女儿知道,姨娘有很多地方对不起母亲,女儿不敢言母之过,也不敢期待,母亲能向从前那样疼女儿,女儿只能说,无论怎样,女儿永远都记得,那年我生病,姨娘怀着三妹妹,巴望着是个男胎,只吩咐人要好好照料,是母亲听到消息赶过来,陪了女儿一夜!女儿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件事,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
面对这番情真意切的衷肠,舒雪玉的神情却很奇怪。
以裴元歌的认知,舒雪玉聪明,但太过性情中人,容易被激怒,却也容易被感动。按理说,裴元华的言辞神情都真挚诚恳,舒雪玉应该会感动才对。然而,此时此刻,这位裴夫人的脸上却是一种很复杂的神情,似乎被感动了,却又勉强压抑着,克制着,强迫自己不相信。
“你有心了,我被软禁这几年,只有你还会悄悄派人来探我。”许久,舒雪玉才慢慢地道,而说完这些话后,她就有些无以为继,只能紧紧地握着裴元歌的手,又沉默了会儿,才道,“你父亲在刑部公干,不过他说了,很快就会回来。你一路奔波,想必也疲惫了,先好好休息休息,若有什么短缺的,就叫人告诉我!”
这番话更让裴元歌觉得不对劲儿,毕竟,现在名义上是裴元歌在掌府,她只是协助而已。
夫人也不是喜欢在人前显摆的性子……裴元歌隐隐觉得,舒雪玉似乎是不太想让自己跟裴元华接触太多!这是为什么?
“谢母亲体贴!”裴元华若无所觉,忽然咬唇,犹豫着道,“母亲,女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神色犹疑,似乎很难说出口。
裴元歌感觉到舒雪玉的手抓她抓得更紧了,声音也带了丝紧张:“怎么了?”
“女儿知道不该,毕竟姨娘和三妹妹都被父亲责罚,只是……”裴元华抬起头,眼眸中带着恳求之意,“女儿从庆福寺归来,担心姨娘和三妹妹会记挂,因此想向母亲求个人情,让我去见见姨娘和三妹妹,给她们报个平安!”
这话合乎天理人情,倒也不算过分。
裴元歌更觉得这位大姐姐有意思了,这样合乎情理,又能表现她孝道的要求,她不向父亲提;却冒着得罪舒雪玉和她的风险,大大方方地当着两人的面提出来,是笃定她们不会拒绝,还是真的不通晓世事,抑或真的光明磊落到不屑鬼祟之道?
从见到裴元华到现在,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完美无瑕,让人挑不出任何问题来。但就是太完美了,就好像画中的美人,书中的圣人,完美到让裴元歌觉得虚假,丝毫也看不到裴元华的真心和本性。
这是本事,即使将来可能会是敌人,裴元歌还是忍不住佩服。
犹豫了下,舒雪玉还是点点头,道:“好。”
正说着,裴诸城突然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看到歌儿,先露出个讨好的笑意,道:“歌儿你果然在这里!上次你不是说锦绣良苑那里的温泉水温太高,对你的身体反而不好吗?我这几天跟同僚们打听过了,知道碗山西北边有出别院要出手,也是带温泉的,水温刚好比锦绣良苑的低些。你什么时候有,咱们带着紫苑过去瞧瞧,如果水温合适,对你身体有好处,父亲就把它买下来,好不好?”
裴元歌一愣。
那次去锦绣良苑,因为银面人的突然出现,第二天她就匆匆回来,父亲当然问了理由。她当时随口说,温泉的水温太高了,不合适,所以就回来。没想到父亲居然记在了心里,还在打听合适的温泉……其实,就算在前世,父亲对她也算很好了。
当时,有章芸的挑拨,他们父女感情渐离渐远,但她出嫁时,依然是尚书府嫡女的排场,一百二十四抬嫁妆,没有一丁点儿弄虚作假,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将她嫁到了江南万府;而且,后来对万关晓也有诸多关照提拔……。
心头有些复杂,裴元歌这次倒没有再扭头不理裴诸城。
舒雪玉推推她,柔声抚慰道:“好了,元歌,不要再跟你父亲闹别扭了,好不好?”
“谁跟他闹别扭啊?那种粗心大意的父亲,能看得出来我闹别扭吗?”裴元歌瞪了裴诸城一眼,吐吐舌头,皱着鼻子道,“父亲,你不要不服气,你就是粗心大意,难道没看到大姐姐在旁边吗?”
裴诸城这才注意到裴元华,道:“华儿……。”顿了顿,道,“你回来了。”
他素来疼爱这个明晓事理,进退有度的大女儿,但这次章芸行事太荒唐了,若说他一丁点儿都没迁怒到裴元华身上,那是不可能的。但却又知道自己不该迁怒,心里总觉得别扭。
裴元华却似乎不在意,似乎方才裴诸城对裴元歌的宠溺讨好,此刻对她的冷淡都是天经地义般,福身就跪了下去,道:“父亲,女儿知道姨娘行事荒唐,让四妹妹受了委屈,让父亲震怒伤身,女儿身为人女,却不曾及时劝阻,是女儿的过错,请父亲责罚,女儿绝无怨言!”
裴元歌在旁边看着,暗赞,好一招先发制人,以退为进!
果然,她这一请罪,裴诸城顿时觉得心中那点别扭烟消云散,叹了口气,扶她起来,道:“你到庆福寺祈福,家里的事情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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