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是这养刁了味蕾的菜肴,也渐渐变得一顿不如一顿,以至难以下咽了。
每一天,郑飞鸾的生活都在相似的混乱中开始。
上个月是这样,上周也是这样,到了今天,衬衣、西装、早餐……这些他指出过十几遍的问题非但毫无改善,还愈加糟糕。所有人都劝他“平心静气”,他却不知道除了圣人,还有谁能“平心静气”地忍受这样的生活。
早晨七点半,黑色迈巴赫准时停在了楼底。司机拉开车门,恭敬地请郑飞鸾入座,然后回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他正准备出发,郑飞鸾突然道:“下车。”
司机猛打了个激灵,一句话不敢多问,立刻开门下车等在外面。不一会儿,又听郑飞鸾说:“上车。”
便诚惶诚恐地再次坐了进去。
这辆车的隔音效果奇好,内部极为安静,凝重的空气沉甸甸压在肩头,将司机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忐忑不安,又不知郑飞鸾什么意图,只能挺直背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郑飞鸾的目光游弋在衬衣袖口上,一边以指腹轻而慢地摩挲,一边淡淡地道:“刚才,我看了一眼油表读数。”
司机神色大变,肩膀明显僵硬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连续三天,你来接我的油量都是10,不足二十升。”郑飞鸾抬眼,一束凌厉的目光打在了后视镜上,“昨晚是我自己开车回来的,进库前注意了一下油量,不多不少,正好50----那么剩下的40一夜之间去了哪里?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语气极冷,司机打了个寒颤,哆嗦着说:“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郑飞鸾轻声重复了一遍,似乎觉得相当幽默。
司机魂都要吓出来了,慌忙道:“郑总,我……我说实话。其实每天早上我过来的时候,您的车都是、都是空油的。”
“空油?!”
郑飞鸾倏然坐直,死死盯住了司机的后脑勺。
司机吓得额头冒汗,大颗大颗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滑:“对、对对对,大概从半年前开始,您的车……每个月都会空油那么两三次。我没啥准备,只好临时抽了点自己车里的油,偷偷给您的车灌上了。”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不过,不过打上周二起,您的车就是每天都空油了。我寻思着迈巴赫应该喝不惯便宜货,总不能一直灌低品油吧,就每天带一桶新油来。您的车油箱大,一百多升呢,我这小小的一箱油灌进去,撑死也只能到百分之十。”
话音一落,车内的气氛顷刻凝固到了冰点。
郑飞鸾紧紧按着烤漆扶手,手背骨节显露,腕部发颤,面色一片僵白。半晌,他才松开手,浑身如同虚脱一般往后靠去。
“走吧。”
司机系好安全带,胆战心惊地开上了路。
车子在街道上平稳行驶,郑飞鸾的心情却差到了极点。
车内太安静了,压抑得令人窒息,茉莉味的清香剂闻起来也比以往俗劣。他想吹一吹风,便把车窗打开了一道缝,谁知外头的汽车尾气抓住机会乘虚而入,不断刺激他脆弱的鼻粘膜。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只得关紧了车窗。
车子开上了高架桥,远方的晨光无比刺眼,犹如一轮十二点钟高悬的烈日。江畔的摩天大楼隐没在层层叠叠的云霭里,玻璃墙面失去了光泽,黯淡、陈旧,仿佛落后了时代十几年。驶近市中心时,隔着一层单向玻璃,他看到了油腻的街道、污水横流的井盖,还有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而褪了色的路牌。
这座城市没有一处是顺眼的。
若在从前,郑飞鸾根本不会留意那些脏乱无序的细节。可是现在,它们疯狂抢占视野,试图把每一幅美好的画面都驱逐出去。
他被迫收回视线,开始查阅今天的行程表。
时间槽的每一行都被塞得密密麻麻,红橙黄绿,零星才有几个能喘口气的白格子。他看着繁重的工作安排,无端的倦意忽而涌了上来,意识一阵虚乏,额头昏沉,眼皮微闭,几乎就要恍恍惚惚地睡过去----明明才睡完一场八小时的饱觉,体力应当是充沛的,可疲惫的感觉极其强烈,就像是……
刚熬了一个通宵。
不,不是的。
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在自己的床上一觉睡到了天亮,半步也没有迈出去过。否则,张婶怎么会一句也不提?
郑飞鸾以手捂脸,用力搓了搓酸胀的眼眶,逼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没关系的,这些熟悉的混乱与焦虑,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之前对信息素一无所知的时候尚且顺利熬了过来,这一次,我没有任何理由熬不过。
第十八章
七点五十五分,忙碌的周一正式拉开帷幕。郑飞鸾伸手紧了紧领带,整理好袖口与衣襟,目视前方,将自己调整到了最适宜工作的完美状态。
七点五十八分,车子驶入久盛双子塔一层,停在了宽敞的门廊下方。
等候多时的领班快步上前,拉开车门,以标准的八颗齿微笑迎接郑飞鸾,毕恭毕敬说了声“郑总好”。郑飞鸾俯身下车,一双皮鞋明光锃亮,不染尘灰,稳稳踏在了平整的灰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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