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衡,我……受伤了,所以……”
话说出口,顾修齐才发现这通电话的起因有多么愚蠢。那是他此生唯一的、最熟悉的陌生人,他怎么能因为自己受了一点小伤就去打扰他,怎么能把好不容易存留至今的第一个电话用来汇报这个。
可罗祈衡却是始终如一的贴心,当下就把声音又放柔了几分,还带上了一点温暖的笑意:“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怕疼怕得像个小孩子。”
顾修齐脑子彻底不转了,道歉的话脱口而出:“对不起。”
罗祈衡这回是真的笑起来,隔着几千公里还能让他面上发烫,就像当年跟他朝夕相处的时候一样:“现在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好不好?别任性,伤到了就乖乖地养着。”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顾修齐还是失望了。
那端的罗祈衡不过沉寂了几秒钟,下一句话又伴随着沙沙的杂音传到了顾修齐的耳朵里。
“你快点睡吧,跟剧组请个假,上午就别起来了。我保证你睡醒了就能见到我,我明天一定来看你。”
是夜,吕洺和未婚妻正躺在一起喁喁私语。快要结婚的人了,彼此之间一定会有商量不完的细枝末节,倾诉不完的甜言蜜语。眼看着一点多了,吕洺正准备关灯睡觉,没想到手机的铃声突然在房间里回响起来,已经拥被而卧的未婚妻也坐了起来,迷迷糊糊问他这么晚了到底是谁。
那诡异的铃声只响了三五秒就安静了,吕洺愣了一下,也就没再去追究什么。
电话那端的罗祈衡于一片焦虑中匆匆挂断了。其实询问吕洺并没有多大意义,他恐怕连顾修齐受伤的消息都还没有得到,更别提他为什么受伤、什么时候受的伤了。
南方的手机号就存在他的通讯录里,只因为他是离顾修齐最近的人之一,他倒是近乡情怯了,手指迟疑着久久没有落下。
顾修齐是个很能忍委屈的人,这一点再没有谁比罗祈衡更清楚了。想当年在学校里,有时候那位汪先生人到了北京,一个电话过来他罗祈衡就必须要到。这种纠缠来得多了,他自然就会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缺席,而顾修齐从来都默默接受他的消失,改天再见面仍旧笑脸相迎,依恋如常。
枉罗祈衡多年经营,自以为远隔千里照样可以得到顾修齐事事周全的消息,如今却让他一个人落到这步田地。
毕竟荣光之下,顾修齐只是个全心期盼罗祈衡回到他身边的伤心人。时至今日,他仍然以为自己的一心一意,换来的是罗祈衡的不闻不问。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罗祈衡的小心翼翼、瞻前顾后,以至于顾修齐根本不知道他每个月要打多少个电话给以前的同学和朋友,从多少匪夷所思的角度获取信息,再把它们拼凑成顾修齐生活的原貌。
爱情面前,人总会变得很愚蠢。宁可绕路绕到了天涯海角,罗祈衡也不敢直接走到爱人的面前去,吻一吻他,承诺自己再也不会离开。
而他记挂的对象顾修齐,这会儿已经任由赶到的谭亦辰处理了伤口,又服用了一粒助眠性质的药物,已经缩在被子里面沉沉地睡了。谭亦辰来去匆匆,据说怕自己疲劳驾驶路上出事,来的时候打的那辆出租车还在楼下等着。片刻忙乱,很快客厅里又只剩下路程和南方,面面相觑,俱是疲态。
“酒。”路程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抓着顾修齐家沙发上的坐垫,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南方想劝他深更半夜的喝酒伤胃,一转念自己又把话给咽回去了,当真到厨房酒柜里去翻翻找找,拎了一瓶随便什么东西就给了路程。
路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酒杯呢?”
南方愣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又转身去找了酒杯给他,然后在他身边颓然落座。
路程这时候也顾不上看酒标了,开了橡木塞就连连灌了两杯,第三杯被南方顺过去一饮而尽,怔怔地忘了要还回去。
“也许……真是我错了。”路程从他手中抽走杯子,放在茶几上,随即整个人都顺势往南方那儿靠过去。
南方习惯性地揽了他的肩,慢慢往里摸到肩窝、侧颈,最后覆住脸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本人的责任不比你小。但凡他说一句软话,说他演不了,那就怎么也不会有今天。”
路程明知他是为自己开脱,为了领情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保持沉默。
罗祈衡打来询问详情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南方接了,破天荒的懒得说话,甩手就扔给了路程:“你接。”
“南方,请问……”
明明是他把死心眼的顾修齐逼成这样,可乍一听到罗祈衡无辜又焦虑的声音,路程竟然发火了:“你何必还费时费力打电话过来呢,等顾修齐寿终正寝了,自然会有人邀你出席葬礼。”
这要是平时,路程开足了火力说话南方肯定会拦,可如今,他也只是静静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罗祈衡听出是路程,心里还真的涌起一阵内疚。无论前因后果如何,确实是他丢下顾修齐不管。明知道他一直等着自己,却还自以为姿态高尚地躲起来,只敢到处打电话探听他的蛛丝马迹。
罗祈衡甚至恶毒地想,我真的是活该。活该被他的朋友骂,活该守着欢场却没有快乐,活该一颗心像被车碾过一样,疼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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