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洲说的一点也没错,既然绝不放手,那就应该好好对待南方,不该动不动拿刀去吓他。
这时候南方仍然在想谭亦辰临走前的话,总是不想贸然找心理医生来跟路程谈,宁可自己平日里对路程再多宽容一些。平心而论,路程今天一气之下的言论,其实也正是他自己的看法:本来作者就有选择视角和立场的自由,在不公然攻击本国政府、不刺伤本民族感情的前提下,区区一个受邀进入发布会现场的记者有什么资格跟路程谈论社会责任心的问题。况且路程根本不是醉心政事的人,虽然没把焦点放在同情被侵略国上,也绝无可能为无谓的战争史实作任何一点辩护,通篇看下来不过是借用了那个历史背景而已……
他自己慢慢地理着头绪,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安慰路程,另一个人近在咫尺的脚步声他都没有听见。于是路程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过了一会儿另一边膝盖也放下来了,弯腰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南方膝上,似是累极了的样子。
南方犹豫着抬起手来,慢慢覆住他露出来的一截后颈,让两个人的体温交织在一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在我面前伤害你自己。”
路程在他膝头蹭了两下,俨然一只炸过毛后安静下来的大猫:“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能从这里走出去,真的离开我。”
“……是我不好,我当时居然以为我们分开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或许可以海阔天空。”南方苦笑着,手掌在路程光滑的颈项上来回摩挲:“毕竟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会谈很多次恋爱的,我那个时候,真的还不知道我原来只能和你在一起。”
“我每次想起你曾经离开过,就觉得你再爱我也不过如此,想走就可以走。大概你永远都是比较潇洒的那一个,无论离开还是回来,什么事你都敢做敢当,可我做不到。”
路程这个姿态实在摆得太低,南方心疼得都快呼吸困难了,赶紧把他拉起来摁在自己身边,然后收到怀里抱稳:“你必须答应我,再难过我们也要一起过下去。路程,我不能没有你。”
“……好,我们就这样一起过下去,再难过也不分开。”
是夜,路程照旧把自己卷成虾仁状,面朝南方躺着,手里一直抓着他前襟的衣料不放。南方不得不考虑明天怎么处理发布会的善后问题,比路程入睡得晚了一点,却看到他皱着眉在那儿睡不安稳。
他抱过路程的头,在他眉心和额头上落下一阵温柔的触吻,然后自己翻了个身改成仰卧,也准备睡过去算了。
刚被安抚过的路程放开南方的衣服,又自动抱住他一条胳膊,蹭了两下后嘟哝道:“别走……”
忆及当年事,南方情难自控地眼眶发热,也不知泪意到底按捺下去没有,只愧疚地恨不得拿客厅里那刀捅自己几下算了。
第八章
谭亦辰出身于医学世家,家里连着好几辈人都是站手术台的,所以他继承家业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正规医学院毕业的时候,他已经比同龄人多了不少临床经验,这都得归功于他的父亲和祖父都不是体制内的医生,之前的很多场手术都允许他穿着无菌服站在一边旁观。别人家的孩子旁观长辈打牌打麻将,谭亦辰却陪着一起在手术台边站着,等他漂洋过海读完了八年医学院后回来,俨然已经成了下一代谭氏“自由医生”。
独立从业了几年后,一份薪金极为优厚的offer递到了他面前,雇主赫然是如日中天、却又一向低调的路氏。既然游离于体制外的医生主要靠权贵的大病小病过日子,那对于这位深居简出,受尽父兄庇佑的路氏小公子,谭亦辰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他考虑了一天,然后跟出面联系他的路衔提出了一个要求,说他想在作出决定前见一见未来的服务对象。
那时候路程刚回国不久,南方还没着手开始替他筹备公司,两个人基本就在小别墅里赋闲,天天琴棋书画诗酒茶,过着神仙眷侣的好日子。路衔跟他们定了个时间,另一边约好了谭亦辰,大概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按响了小别墅的门铃。
南方开了门,给他们让了座也泡了茶,但路程却迟迟没有出现。路衔看谭亦辰跟南方聊得倒挺好,索性不避着他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南方,路程是不是又睡了?”
谭亦辰忽然就觉得路程这个人很有意思,二十三四岁的人了,不管在男朋友眼里还是哥哥眼里,统统还像个小孩子。
“……他是根本没起来过。我叫过他好几次了,他都说他头疼。”
谭亦辰忍不住笑起来,路衔揉着额角道:“你不能老这么惯着他,路程实在是太懒了。唉,以前他还没上大学的时候,连我妈都叫不醒他。非得我从书房把我爸叫来了,他才肯给个面子从床上坐起来。”
南方笑着接口:“然后路伯父一转身,他又躺回去了?”
路衔一边笑着叹气一边点头,三个人在客厅里愈发其乐融融,以至于路程终于大驾光临的时候,大家都差点把他给忽视了。
最先看到楼梯尽头那个身影的自然还是南方。他的话音一停,谭亦辰立刻抬头看了一下楼上,然后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向缓步而下的路程伸出手来:“路先生,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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