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住这儿,挺好的。”
为显示辅导员专用间与普通学生寝室之间的“云泥之别”(其实也就是二人间和四人间的那点人均住宅面积的差别),陈扬那扇门原本就涂成了红色,为了他竟然又找人来重新粉刷了一遍,那叫一个血淋淋……
叶祺的辅修课都在晚上,刚开学这几周还没开始,于是难得的晚上在宿舍楼里晃荡。路过陈扬门口时,他探头进去张望了一下,笑了:“嘿,血光之灾啊~”
陈扬抱肩站在一地拆了和没拆的行李中间,挺无辜地转过身来苦笑一下:“不带这么幸灾乐祸的。”
总算有点活气了,让人觉着他会喘气会焦虑,还会苦笑。
叶祺端了个水盆途经,里头还姿态舒展地飘了件短袖衬衫,不好多说,客套了几句也就过去了。不料这天夜里两人异常“另类”地相遇了一回。
夜深了,楼下花坛里蛙鸣震天,品种少说有三种:一种呱呱叫,一种咕咕叫,还有一种咕呱咕呱。白天三十四五度的气温蒸过来,晚上也跟着热得天理无存,叶祺十二点爬上床僵卧了两个多小时,汗出如浆浑身粘腻,根本睡不着。
只好下床来,蹑手蹑脚推门进阳台,即使醺然无风也比室内低上几度。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怪异,怎么老觉得左半边脸毛毛的……
“晚上好。”
阴沉沉的声音从隔壁阳台上荡过来,叶祺大惊,视线偏巧粘在楼下路灯的光晕里收不回来,猛一阵眩然。幸好阳台隔得很近,陈扬伸手过来轻轻松松搭了一把,顺便还嘱咐他:“恐高就不要离栏杆那么近。”
毛骨悚然。
叶祺一寸一寸偏过头去,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不带这么幸灾乐祸的。”
陈扬勾起唇角,笑得很清淡:“我说真的,小心点。”
叶祺略缓过来一点,问他:“你也睡不着”说着抬手抹了一下额头。草,可以的,全是汗,眉毛里都是汗,像长长的虫在爬。
陈扬摇摇头,并未答话,只望向对面楼一片漆黑,间或有几扇窗后的帘子微微动一动,满眼寂灭。
叶祺不敢再死盯着他看,陪着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道:“问你啊,你们那届大一有大物么。”
陈扬还是摇头,陈述了一个非常古怪的事实:“我原来是文学院的。”
太违和了,这叫什么事儿。老子才应该是文学院的。叶祺侧过脸上上下下扫描了他好几遍,疑惑了:“你怎么看怎么像学理科的啊……”
对方懒洋洋地答道:“我真是文学院的,学籍档案在上,我岂敢信口开河。”
叶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陈扬又笑起来,比方才更真一些:“明天再聊吧,太晚了。”
叶祺“嗯”了一声,亲眼目击他回身撑上不高不低的窗台,干净利落,一跃而入。
妖蛾子,绝对出了妖蛾子了。
又过了几天,与盘尼西林例行会餐。
上次放他鸽子,算欠了他人情,所以这次叶祺请客。由盘尼西林带路,两人拐来拐去进了一家小馆子坐定,空白点菜单被盘尼西林扯过来一挥而就,豪迈得一塌糊涂,叶祺直接不吭声了。这么些年了,头一次见丫如此挥斥方遒,来件旧了吧唧的军大衣,再把手反转了往腰后头一撑,就成毛那啥再世了……
一边等人家上菜,一边扯些不着边际的废话,时间过得很快。盘尼西林加上叶祺,整个俩话痨,扯着扯着就笑了。还不是微笑,也不是大笑,是拍桌子砸板凳那种狂笑。越笑越说,越说越疯,笑到后来满屋子人都禁不住往他俩哪儿瞟,好歹盘尼西林面子薄,收敛了。
不一会儿话头就转回了传统领域:教育叶祺保养身体。盘尼西林家里一串医生护士,少吃一顿早饭都是要致癌的大事,连着少吃两顿就是糟践自己的反面典型了,在家只有医生们教训他从轮不上他教训别人,这碰上了叶祺正是小船遇顺风,小狗见粪坑,奥特曼逢了小怪兽……
叶祺确实不怎么讲究,尤其是日常生活的枝枝蔓蔓,真不讲究。偏偏最亲近的盘尼西林是坚决不让任何除了自己的事物触碰到床铺的严谨人,洁癖厉害得简直需要心理干预,更不要提什么三餐要准时饮食要节制之类的“民族大义”问题了……于是就杯具大发了,囧了,风中凌乱了。
菜上来了。一盘蜂窝土豆堆积如山,活像一千只土豆同时献身的光辉战绩,叶祺整个头嗡得一声,转头却见盘尼西林迎fēng_liú泪,“我就爱这一口”……行,好,咱吃,吃死你丫饿死鬼投胎的,你个饕餮转生,玛门降世。
边吃边说,三道菜上来一个比一个壮硕惊人,越吃越有。很快又扯到身边的新鲜事上,叶祺不知不觉就提起了陈扬,且说且在青椒里挑牛柳,欢实得紧。
盘尼西林却听出不对劲了,问:“你跟韩奕到底怎么样了?”
叶祺立时沉默了,咬牙切齿对付起一块连着筋的牛肉。
盘尼西林似笑非笑望过来,没打算给他留什么面子:“你小子,梅开二度了啊。忒不像话。”
叶祺一言不发吃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开口:“滚,少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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