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一直站在凉亭内不言不语,静静看着哭泣的刘良女,他的心情亦格外沉重。
谁都没错,谁都无法责怪。
刘良女出身贫寒,她需要安稳平淡的生活,可以贫穷,但不能缺少宠爱。
朱厚照并不花心,选妃皆因子嗣所迫,他不能辜负祖宗基业。
满朝文武忠字当头,天家后嗣比自己的后嗣更重要,皇族必须繁衍传承,这是千百年来儒家教导下的既定观念,孔夫子重生都无法扭转。
都是受害者,却找不出一个真凶,因为真凶在每个人的脑子里,无影亦无形,却祸害着所有人。
“刘娘娘,不会有新人换旧人,你与陛下十年相濡以沫,难道还不知陛下是何等心性?阁臣们提议选妃亦是无奈之举,毕竟偌大的江山不能没有继承人,陛下有了龙子才能安定天下臣民之心,才能让这个国家顺畅平稳地继续前行,才能对蛮夷藩邦继续保持敬畏……刘娘娘,不论陛下的后宫增添了多少妃子,你仍是陛下最爱的女人,别忘了十年前,陛下追求你追得多么辛苦,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爱上的女人。”
秦堪这番话说得很辛苦,但他注视刘良女的目光仍然清澈无邪,他知道自己这番话不是安慰,而是事实。
事实尽管无奈,但必须接受。
刘良女沉默了,她只是心中郁结,却也并非蛮横之人,嫁给一位万人之上的帝王,今日的结果想必亦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一时心情有些伤怀罢了。
凄然一笑,刘良女转过头目注波光粼粼的湖面,道:“也怪我这些年不争气,没能给他生个一男半女,这都是命……秦公爷。既然事已至此,我还得拜托你在选妃之事上多费心,莫让外面那些奸徒有可趁之机,听说选妃时有个姓王的女子与白莲邪教有染,差点被选入宫,若真让她随侍陛下左右。陛下性命可就危险了,有一而不可再,一切全托秦公爷了。”
“是,臣必倾力排查严选,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刘娘娘保重。臣告退……”
刘良女点点头,秦堪一步一步地退出凉亭。
岸边水榭旁站定,秦堪回头再看了一眼刘良女孤独寂寥的背影,心中暗暗一叹。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谁站在墙外,谁站在墙里?
从豹房走出来时天已擦黑。
尽管朱厚照再不乐意,秦堪还是勾勾选选从五十名女子中选出八位正妃。她们皆是北直隶各府县小官小吏或贡生举人的女儿,出了王鉴之这件事后,厂卫对这五十名女子的调查也愈发细致了,这几日厂卫缇骑四出,五十名女子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祖上稍微有些劣迹的都被排除在外,真正送上朱厚照案头等他勾选的实际只有不到三十人,在秦堪的努力劝说下,朱厚照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随便在这三十人里选出了八位正妃。
明日早朝,想必大臣们脸上会多一点笑容。因为终于等到皇帝陛下可以像一只澳大利亚野兔般四处撒着欢儿的配种了,这种感觉比他们自己行房还爽。
至于陛下的龙jī_jī会不会疲累,则不在大臣们考虑的范围内,毕竟这是一件多么愉悦的事情,叫苦叫累就太不应该了。那些贫寒人家的光棍们行房基本靠手,教他们情何以堪?
…………
秦堪的心情很复杂,此刻他隐隐有些踯躅,当初大臣们谏言选妃之时,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站出来反对,人言天家无情,难道为了子嗣繁衍,帝王就一定要付出牺牲真爱的代价?
一身斗牛锦袍的丁顺静静站在豹房门外等待,见秦堪出来,丁顺急忙迎上前。
“公爷回府还是回北镇抚司?”
秦堪瞥他一眼:“有事?”
丁顺笑道:“属下确有事禀报。”
“说。”
“昨日下午,江彬进了豹房,跪在大殿外向陛下自承失察之罪,说不该误交匪类,几被贼人利用……”
秦堪皱了皱眉:“陛下怎么说?”
“陛下开始没理他,毕竟白莲教是陛下心头的一根毒刺,当时陛下龙颜大怒之下,下旨将顺德府的王鉴之和女儿打入刑部大牢,后来又改了旨意,将他们押进诏狱,陛下亲旨拿进诏狱的人,绝然已没了活路,而江彬作为选妃副使跟白莲教余孽勾勾搭搭,陛下岂能不怒?”
秦堪失望地叹了口气:“但是后来陛下还是原谅了江彬,对吧?”
丁顺也叹气:“陛下太心软了,估摸着当初应州之战时,江彬在陛下面前也立下不小的功劳,所以陛下对他甚是看重,后来见江彬在豹房外磕头磕得额头鲜血直流,模样实在凄惨无比,陛下便原谅他了,不仅如此,还赐给他黄金百两,京师北城内街华宅一幢,端的是皇恩浩荡啊……”
秦堪脸上浮起几许阴霾:“原本想在诏狱里将王氏的口供落实,逼供也好,攀咬也好,终究将江彬拿捏在手里,令他以后不敢猖狂,谁知江彬这家伙竟用一招苦肉计自己解了危局,此人心智冷静狠厉,不可小视,假以时日,不知其羽翼何等丰满。”
丁顺脸上露出一丝厉色:“公爷,趁着江彬刚来京师立足未稳,不如由属下给他安排个意外,毕竟京师这么危险的地方,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意外的……”
秦堪叹道:“已不可行了,陛下如此宠信他,他怎能再出意外?”
顿了顿,秦堪又道:“钱宁怎样了?”
“钱宁仍在南城千户所等待公爷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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