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质朴的青砖上,郝子亭已猜不出脚下经历了多少年代,只是无言的享受在那微风细雨的深沉意境中,没有了嘀嗒作响的猛烈抨地声,也没有了乡民赶集的叫卖声,一切显得那么空荡,唯有那无声散开的波淼,又寂静了起来。
撇下大哥独自出门“散步”的一贯决定,显然是没有错处,外面的人心也确实是冷,扑面而来的寒风就像无数把利刃一般,正如自己旧日所发的文章那样犀利,侵骨入髓,振聋发聩。
郝子亭不停的想着,又来到了一处登岸的渡口。
这好几天了,他还不知道它的名字,仅因为没有铭刻地标的古老方碑,哪怕随手立一块新朝的石牌也好,可惜皆无。
小雨也停了,恰巧没有靠岸的孤舟,只有河水上寂静的波淼,郝子亭便收起了沾满细小雨珠的黄旧油布伞,默默看着遮掩在乡镇屋落的那条蜿蜒曲折的细细的水河。
站在这里,郝子亭莫名的陷入了沉思,其中不乏些许的往事与回忆……
第几天了,这是第九天了,整整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也就是说他已经来到郝子轩的城里大宅院寓居了一周多……等等,郝子轩?郝子亭不应该叫他“大哥”么!不,变了,大哥确实变了,变成了“郝子轩”。
时至今日,他更喜欢叫大哥作郝子轩,或者子轩,因为他认为郝子亭与郝子轩的关系,已不单单是亲兄弟,更是两种不同思想的对立者,是人不都会变的么,包括他自己。
郝子轩从来都很忙,要么外出吃酒做客,要么埋头讼案,即使郝子亭走投无路的来傍靠,加上首日已整九日了,都没一次能陪大哥饭后出去散步谈心,即使或可不必如此。
因为,九天的短暂尚远比不了郝子轩不时外出办案时间的几分之几,那才是真的长久。
“亭弟!哥太抱歉,又要对不住了!”
郝子轩赔不是的话语,已不止一次的萦绕在郝子亭的耳边,弟弟当然不会怪大哥,只是日子无聊了便也未免心存芥蒂。
于是每次外出,除了大哥,郝子亭也喜欢独自浪荡,穿街走巷,后竟也有大发现。
那是一个小书店,门面不大,旧木板遮挡起来的档口,约共打开了四分之三。
“欢迎阁下光临!”
“嗯!”郝子亭对店伙计微微一点头。他胡乱的翻了几下书橱,竟不小心看到了郝子轩写作的书----《务本之集论》,便令他想起了自己的书----《谈改良之主义》。
因为作者写的是“魏存君”,他便知道是大哥的笔名,尽管他自己也有个笔名,叫魏思君。
没想到,郝子轩还在用着这个最初的笔名,郝子亭那时或许就应该想到,大哥确实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一切论战都是为了谈生存。
这么多年了,以往的那些争论,终于逐一浮出水面,在郝子亭的心里,一直挥之不去,犹如行人的影子,只要太阳照常升起,阴暗便也能寸步不离。
“思君阁下,人之解放,必是先活其身,而次之乃唤醒其思想!”
“存君先生,你如此说很是不妥当,人活着的真正意义,首在其思考必须体己,至于温饱,虽也是很重要,但精神的解脱远比物质的需求更为紧急,位置可以互换,但顺序不能颠倒!”
“人不务本求存,何以谈之改良,犹如婴孩,未能先走,便欲飞跑,谬矣!”
“人的思想若是得不到改良,一味先求那务本之追求,就如画地为牢,毫无进步!”
……
“若讲希望,必先务本,后谈改良!”
“育人大计,必先改良,后求务本!”
……
关于双方的争论,郝子亭与郝子轩的意见从未有过契合,致使各自所发之文章,所谈之言论,时时针锋相对,抨击的话语亦从不曾手下留情,纵使如此,倒也不妨碍兄弟长久之真情谊。
在如今现实主义半紧半松的混沌时代,各种工学流潮四起,不外是批判与拥护,这两种不同的主流观点,正如揭露与粉饰,是两条相向而行的道路,而当时依然年少的子亭与子轩,各选其一,欲想毕其一生之精力为之摇旗呐喊。
正如二人在过往通信中所表述,孰是孰非,谁对谁错,难以言明:
《与兄信》
轩哥!
客套的话语,自不必再多说,想你也知我的直爽性格,只是有一句问你,长久未曾再谋面,你可安好?
我已记不起,此番是第几回给你去信,关于你的境况,我大多是不知道的,便想多去几封亲笔的书信,盼你能复一二,或托乡人捎带些许口音,于此山高水长的思念,便也知足了。
公局里的事务与处境,我并不陌生,定是有时忙碌,也有时空闲,但大城与小镇,区别想也是很大的不同。就如我所在的局所,有人来办公,便不那么安静,若没有人来纠缠,就显得落寞许多。
此些麻木的时日,常令我感觉不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有索然无味的尽头,与进学之时的不凡追求,相去十万八千里。庆幸我的思想,依然保持清醒,唯一的倚靠,便是多读改良之新书籍,时常废寝忘食,参悟改良人智的新方法,真有那么一点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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