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登不慌不忙,指着案上道:“关护法请看。”
关无绝沿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那里摆着个红玉雕成的盒子,只是方才和那些点心瓜果的盒子混在一起,他才未曾注意。
难道端木登真的是来干正事儿来的?关无绝望了云长流一眼,见教主向他点头示意,这才双手将其打开。
朱盒刚一开启,便有一阵甘苦幽香扑鼻。一枚婴儿手臂粗的老参卧于盒中,通体隐隐有赤红荧光如丝绦般流转。
端木登好脾气地笑笑,“这个,是咱家的另一圣药。千年血参王,能治你的心脉损伤。”
“……”
关无绝诡异地盯着他:“……你真是傻子么。”
“不不不,我不傻,我不傻,”端木登连忙摇头摆手,虽然这显得他更傻了,“这圣药自然不能白给你们,我是有条件的!”
“第一、我要贵教承诺永远禁用药人邪术,全江湖以为见证。”
“第二,我要烛阴教药门内所储的全数医书,全数药方。”
“第三,我要药门门主关木衍,为我万慈山庄客卿。”
关无绝脱口而出:“不可能。”
端木登道:“云教主已经答应了。”
关无绝皱了皱眉,有些着急地凑到云长流耳边,“教主,无绝知道您疼我,可咱怎么也不能为了一味药把药门和关老头卖了……”
云长流搂了搂他以示安抚,“这是关木衍自愿的。他想要亲自了结与端木家的恩怨。”
“自愿……”
关无绝咀嚼般地念着这两个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关木衍是为了救他,那个一辈子疏狂自在不受拘束的怪癖老人,愿意为了他将自己的暮年困在仇人的山庄之中。
他眼神暗了下来,低声对云长流道:“……您也知道关木衍那个老头子,他这辈子就看重两样东西。一是自由,一是医术。教主,您这一点头,他就什么都没了。”
不料云长流却摇头止住了关无绝的话语,他有些无奈而又有些怜惜地望着护法,轻声道:“你错了。如今他有了第三样看重的东西,且看得比前两样还要重。”
“那就是你。”
……
送走端木登之后,云长流若有所思。
曾经关无绝也和他聊过几句,说这个端木登有些意思。如今云长流却觉得这位新庄主可不是“有些”意思,应该说是太有意思了。
将万慈山庄传承供奉了数百年的圣药轻轻易易地拱手让人,拿来救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的性命。此等举动,光从表面来看,自是天真愚蠢至极。
可是果真如此么?
细思那三个条件,其中大有门道。
首先,当年药人邪术事发,集全江湖正道之力也未能将此伤天害理之术彻底消灭,可如今端木登乍一上任就做到了昔日其父端木南庭也未能做到的事情。
从此,曾经饱受嘲笑的少庄主端木登,在万慈山庄内必将人心稳固,于江湖上也将颇有声望,这是“门道”之一。
再有,云孤雁曾为了爱子疯狂搜罗掠夺各家医药之术,烛阴教药门的积蓄非同寻常,现在尽数落入万慈山庄之手。
这一来,万慈山庄江湖上医道第一的位子必然坚如磐石,再也无法撼动,这便是“门道”之二。
最后,端木登先是摆出与烛阴教“联姻”的姿态以制衡玉林堂,免去一场战乱;后是破了先祖旧制拿出圣药,几乎等同是救了四方护法性命。云长流自认是欠下了一份天大的人情,倘若日后端木家有难,烛阴教也无法坐视不理。
客人已经离席,云长流犹在独自饮茶,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身旁的人听:
“舍弃一味圣药,换了新任庄主仁慈高义之声望,换了万慈山庄重回超然地位,换了烛阴教的一份人情……这位新庄主,年纪轻轻,倒是大智若愚。”
关无绝瞧着云长流这么个淡泊超然的样子,忽然忍俊不禁:“教主,您年纪比他还小呢。”
云长流抬眼打量他:“如何,可愿去万慈山庄住上一阵?”
“不了不了,”关无绝连忙推拒,苦笑着,“还有,求您别再叫……临儿,属下实在难为情。”
云长流面无表情:“好,听临儿的。”
关无绝崩溃:“……教主您学坏了!!”
数日后,关木衍启程前往万慈山庄。
端木登召开盟会大典,诸多医道势力均派出使者,自五湖四海之地齐聚于浮生欢桃园,乃前所未有之盛况。
关木衍当众自陈罪状,立誓亲手埋葬药人邪术,从此永不离开万慈山庄。
新庄主端木登的名望,一时如日中天,纷纷被赞曰“大器晚成”、“深藏若虚”、“韬光养晦”,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也有些异样的声音夹杂其中,诸如有人宣称,他们亲眼看见这位新庄主端木登,在大典之后换上布衣跑进药铺里亲手抓药磨药;身后还跟着个笑嘻嘻的邋遢老头,瞧着很像那个前一刻还立誓“永不迈出万慈山庄一步”的邪医关木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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